“你们俩怎么会忽然过来?”相麻衣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聊天。
“还有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她又低头看向梅行之。
“原本要离开的,后来有了别的事情,耽搁了。”梅行之说着话,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今天本就要出城,正好遇到了你们。”
“那你呢?”十四问长孙静虚。
“巧了,我也是要出城,正好碰上了。”长孙静虚道。
真是巧。
“多谢。”
“不必言谢。”长孙静虚不习惯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所以肖砚给他的馕饼被他拿在手上,只专心跟十四说话。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光影不停闪动,映的他的眼眸时明时暗。
“只见过几面就肯冒着危险来救我们,孙十六,我敬你是条汉子,也是值得交的……啊!”
相麻衣把手臂往回抽,但梅行之早有防备,手中的手臂纹丝未动:“别动,我给你清洗伤口。”
“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儿!”相麻衣刚才没防备,疼痛忽然袭来,她的眼泪险些溢出来,口气怎么能好,“我是活人,不是尸体。”
“布料跟伤口粘连到了一起,不扯开难道要让它长在里面?”梅行之头也不抬,拿起旁边的纱布用水沾湿,仔细地擦拭伤口。
“而且长痛不如短痛,让你选你是要一点一点地揭还是一次揭掉?”
“……”相麻衣努努嘴,意识到是她错怪他了,“我选短痛。”
梅行之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继续擦拭伤口。只不过下意识地,把动作又放轻了一些。
长孙静虚安静地吃馕饼。
十四拉着肖砚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梅行之动作很快,替相麻衣上了药,又把伤口包扎起来。
“多……多谢。”
梅行之从她身边站起来,接过肖砚递过来的馕饼,把其中一个转递给相麻衣。
相麻衣用没受伤的手接住,又道了声谢。
“你们怎么会惹到受降城的卫兵?”梅行之重新落座,问十四道。
“不是我们惹的他们,是那个猪头先来招惹的我们!”闻言,相麻衣立即怒道,“是她先调戏十四,被她跟阿砚联手教训了之后,居然跑回家调动官兵来泄私愤。”
“受降城位于大历与凸勒的交界处,不仅地处偏远,而且各方势力混杂。”长孙静虚就着水咽下口中的馕饼,参与讨论道,“律法在这里形同虚设,朝廷想要掌控它也鞭长莫及。”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于受降城以及周边县镇而言,主官便是土皇帝。我来这里一段时日,也见识到到了以府尹秦淮安为首的几大家族对当地百姓的欺压,民怨四起,却无人敢言。”
“朝廷就不能换个好官来接管受降城吗?”相麻衣问。
梅行之闻言低声嗤笑,笑这她的天真。
“都说了朝廷鞭长莫及。”见相麻衣看过来,他解释道,“要是能管得了,还叫鞭长莫及吗?”
“可他一个小小的府尹,朝廷还压制不了他?”相麻衣道,“直接派兵过来抓他不就行了。”
“师父,兵并不是说派就能派的。”此时肖砚接话道,“他既然能这么猖狂,背后一定有原因。他要么跟北境驻军有牵连,要么就是自己手中就握着足够让他狂妄的兵权。”
“其次,他只是欺压百姓,但并没有造反。对于这样的人,朝廷是不会专门派兵镇压的。而且这里离神都那么远,谁会专门去告发他?”
“而且受降城形势复杂,要真的动了兵马,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到时候劳民又伤财,得不偿失。朝廷要的是安稳,这个最重要。”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被自己的徒弟上了一课,而且还受益匪浅,相麻衣的心情有些复杂。
长孙静虚跟梅行之也纷纷惊讶于肖砚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刚才他说的每句话,都言之有物,绝非一个长在民间的十岁孩子该有的见地。
长孙静虚无声地把目光移向十四,把肖砚此番见解,归功到了她的身上。心道:河南道肖十四娘,名不虚传。
梅行之则比他想的更多一点,从而也不太确定,到底是十四教的肖砚,还是那个人教的?
相麻衣则直接认定是左丘玥教的肖砚,十四教给他的东西他都会刻意隐藏,只有左丘玥教的他才会特意“显摆”。
“小郎君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襟见识,肖娘子教导有方。”长孙静虚夸赞道。
“小孩子瞎说而已,不用太过当真。”十四有意转移话题,“商量一下怎么守夜吧。”
肖砚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开始默默啃馕饼,不再开口了。
经过商量,孩子和伤患不用守夜,十四、长孙静虚和梅行之轮流,一个人守一个半时辰,就能挨到天亮了。
虽然这么安排,但十四今晚是不可能真正入睡的。
……
“阿砚,阿砚醒醒。”
“娘亲?”
肖砚趴在十四腿上,感觉才刚刚睡着,就被喊起了起来。
“别出声。”十四动作飞快地用土把火堆埋起来,一手牵着肖砚一手拉着相麻衣,悄悄走到马匹旁边。
相麻衣头脑发晕,等对面的动静变得非常大的时候,她才听到踏踏的马蹄声,看到组成一条长龙的火把在向他们靠近。
追兵!
没有任何人想到,受降城的追兵居然会如此穷追不舍。
追兵路过他们正前方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
“呼!”看着火光远到几乎看不见,相麻衣才敢大胆地吐出一口气,同时人也往后一仰,坐到了地上。
“难道那个猪头被你打死了?”她问十四。否则不该这么大阵仗,也太夸张了。
“应该吧。”十四回身收拾东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绕路去下一个县城。”
……
神都。豫王府。
林九恭敬地把工部的官员送出左丘玥的院子,站在院门口看了一眼府里热闹的景象,才转身往回走。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一处废宅,勉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居住。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户部的郎官亲自过来督工,看着匠人们对府邸进行修缮。
同样地,一个多月前他们郎君活得就跟透明人一样,回到这里数月,不见一个亲戚朋友主动过来走动。而现在,就算整座府邸都在修缮,也有很多人穿过工地,亲自前来探望。
而且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王爷、郡王爷、公主、郡主、县主、宰相……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人物。
林九脚步轻且快地回到院子里,走进房间的时候,听到左丘玥的说话声:“小武,你们娘子什么时候才会来神都?这都快一年了吧。”
然后是小武回答:“郎君,娘子是去年夏天回去的,现在才春天,还不到一年。”
“我不管,过了年就算是一年了。”
这次小武没回话。
林九踌躇着脚步,不知道现在要不要进去。要是进去的话,肯定要和小武一样被郎君拉着问娘子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他哪里知道?
不一会儿又听左丘玥道:“给我准备纸笔,我要把我受伤了的事情写信告诉她。”
林九要往后退的脚停下来,有些心虚地隔着屏风往里看,他们四个都没敢把已经告诉了娘子的事情说出来。
“郎君。”小武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我跟你说件事,但你要先保证别生气。那个……其实你受伤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写信告诉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