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的门房不认识左丘玥,但认得十四,而且知道十四前几天刚刚成亲,嫁给了河南郡王做王妃。
那这个跟她携袂而来的美郎君……不就是河南郡王嘛!
门房惊得脚步都凌乱了,跑去通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半路摔跟头。
不久孟常怀携着夫人李氏以及住在府上的侄女李缘一起来大门口迎接。
“不知郡王爷和王妃忽然到访,有失远迎,请王爷和王妃恕罪。”
孟常怀的谦恭,在十四意料之中。这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不会留下一丁点儿错处来给别人递话柄。
论实职的话,左丘玥现在才四品,而孟常怀却是二品大员,还是一方封疆大吏。现在的节度使,哪个不是地头蛇?郡王的身份贵重与否,不在郡王本身,也不在朝廷,而在地方官。
先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的态度,已经给足了左丘玥面子。
“孟大人不必拘谨,是我们夫妇二人临时起意要过来,才没有提前告知。”左丘玥也很谦和有礼,不卑不亢。
“肖娘子,不,现在应该叫王妃了。”孟夫人过来拉住十四的手,回复几年前的热络,“阿砚呢,怎么没见他?”
自从孟玉合那件事之后,中间这几年两家虽然仍旧频繁走动,但终究是跟一开始不太一样了。
孟常怀还好,和十四来往大都是为了公事。再加上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所以孟玉合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可对孟夫人来说,每次看到十四最先想起来的都是这是他儿子爱慕的女子。她知道这事不是十四的错,但却难免尴尬。
再者,十四独身且带着孩子的身份,也很尴尬。
所以这几年,她往肖宅送的节礼跟从前比只多不少,跟十四私下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直到收到十四送来的请帖,单独给她发了一份,请她去参加她的婚礼。孟夫人又高兴又不禁惭愧,终究是她的格局小了。
“在家里鼓捣他的玩意儿呢。”十四回答道,“夫人也知道,他总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拜见王妃。”李缘上前来拜见。她握手屈膝俯身,礼仪十分规范。
“李娘子过来探望孟夫人吗?”
李缘早两年就成婚了,嫁给了河南道的一个官员,也是在神都有背景的人。在这里见到她,十四是有些惊讶的。
“王爷,王妃,外面天气寒冷,随下官进府说话吧。”
孟常怀引着一行人往里走,李缘这是才看到康斯穆居然在队伍里。她立即要闪躲,随即又下意识去寻找另一个身影。但是把齐先等人依次看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想要找的那个人。
她想问一问,康斯穆却像没认出她一样,径直走了。
……
地龙把堂内烘的暖暖的,十四和左丘玥解了大氅。
左丘玥十分自然地去接十四退下来的大氅,接到之后转手递给身后的小丫鬟。
小丫鬟一直低着头,只在接大氅的时候稍稍抬起一点,瞧到了一角这位河南郡王的容颜,便立即羞红了脸。
十四留意到,暗道一声:红颜祸水。
而他们俩十分熟稔的举动,则被孟常怀夫妇看在了眼里。
果真是一双璧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孟夫人心道:都道河南郡王迎娶肖娘子一事十分突然,但事实大约跟人们想的并不一样。这样熟稔的相处,不是一日两日能磨出来的。
孟常怀则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有十四这些年的锋芒毕露,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却一并涌到了他的心头。
这对夫妇忽然来访,孟常怀实在摸不清他们的想法。
而十四和左丘玥也不急,就像是真的来探望老朋友一样,坐下之后只是简单地寒暄家事。
没多久便到了午膳时间,席上左丘玥将康斯穆、佟羊和齐先介绍给孟常怀。
只是介绍,却没说介绍的目的是什么。这下搞得孟常怀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
晚间。
孟夫人卸完妆之后从妆台前起身,见孟常怀捏着书坐在软塌上,心思却早飞向了远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最近岳父的来信中,可有提到郡王?”孟常怀回过神,把书合起来,放到了小几上。
“父亲的信件我们不都是一起看吗,写了什么你能不知道?”孟夫在他对面落座,“从吃过晚饭你就心神不宁,到底在担心什么?”
孟常怀沉吟良久:“我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谁?郡王和王妃吗?”
孟常怀没点头,也没否认。
“他们怎么了?”
“五年前,我接到密报,说失踪的郡王爷在黄粱县肖宅之中。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幽禁,从皇城中出来,罪臣之子的身份还没脱掉。”孟常怀的手指在紫檀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
“后来我带人找到了他,将他护送回神都。然后不到两年,他便从罪臣之子一跃成为朝廷的豫郡王。”
“再后来,不仅有了爵位,还有了实职,三年之间先后在九寺五监中的三监任职。如今是第五年,则成了有封地和食邑的河南郡王。”
“这五年他不显山不露水,风头尽是别人在出,他却悄无声息地得尽了好处。都说陛下宠爱淮南郡王,可是不论是比富庶还是比军备,淮南道如何能与我河南道相提并论?就是离神都更近,矿产诸多的河东道,跟河南道相比也要逊色。”
孟常怀语气和缓,面色平静,就像一个观棋者才评价他看到的棋局。可是随着他说的越多,孟夫人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这样的人,岂是平庸之辈?”
他们夫妻虽然经年不在神都,但跟神都的联系却从未中断。对于朝廷的局势变化,身为礼部尚书的李靖节自然是处处照顾着这个女婿。
而从神都传出来的消息,如今两个姓氏加起来的凤子龙孙中,最出风头的莫过于左丘宏和长孙静虚。
左丘宏的父亲是当今与先帝的次子,当朝齐王,因为有先天缺陷,没有皇位继承权。所以在当今圣上三子当中受猜疑最少,也是三子当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而左丘宏先是齐王世子,未到及冠之年另封为河东郡王,封地在河东道。
前不久,又升为河东王。
父子二人加起来,便是一门两王。
长孙静虚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幼弟,桓王长孙齐。他先是桓王世子,又凭借自己出色的才能,跟左丘宏一样被另封为淮南郡王。这父子二人加在一起,也算一门两王。
神都里的权贵,押宝也分为两大阵营。一半押左丘宏,一半押长孙静虚。
可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左丘玥悄悄地崛起了。神都的来信中偶尔也提到他,但有那两人在前面当着,左丘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殊不知,他到底是被人盖住了锋芒,还是在有意藏锋呢?
如今他又娶了肖十四娘。
娶了肖十四娘,就相当于把半个河南道的钱财收到了囊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