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饭上来之后,跟昨天午饭的场景正好颠倒过来。
左侧的康斯穆等人在细嚼慢咽,右边的五大营主将,除了谢胜,每个人都在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经过一整夜,包括谢胜在内的五个人,具是一层胡茬,两眼乌青,形容不可说不狼狈。
而蔡庭和钟晏青二人,昨夜闹了那么一出。虽说明面上没有伤,但具体什么情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十四说着要“请教”,跟左丘玥两个人却从昨天晚上消失之后,一直今天早饭过去一个多时辰,才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也没谁敢开口质问了。
这二人衣饰考究,妆发精致,满面春风,跟蔡庭等五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敢问王爷,王妃。”蔡庭经过一夜,已经恢复了冷静,“我等何时能离开?”
“昨天不是已经说了,我问的问题弄清楚了,自然就不需要诸位继续坐在这里了。”十四态度和善地回答道。
“可是军中事务繁忙,王妃却为了几个问题将我等扣留在此。此举,不妥吧。”
“现在又不打仗,再忙能有多忙?”十四问,“蔡将军赶着回去做什么?有急事的话,我让人替你去办。”
“……舍弟腿上的伤,需要回家静养!”蔡庭好不容易用一夜时间才冷静下来,被十四两句话,重新勾起了怒火。
“府医刚才没来吗?”十四看向银朱。
“禀王妃,府医已经来看过了。”银朱在这里看了一夜,只黎明时分离开了约一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便是衣衫一新,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昨日一夜未睡的痕迹。
“府医说蔡庞将军的伤只要不动,便没有大碍。”她接着道,“在哪里养,都是一样的。”
“后面这句我怎么没听见?”蔡庭愤然起身。
站在银朱身边的兰泽抬眼望了他一眼。
……蔡庭缓缓坐了回去。
“看来蔡庞将军不宜挪动,那就先在这儿养着吧。”
蔡庭拳头攥出了青筋。
险些将一口牙咬碎。
但终究不敢再回嘴。
这位王妃的手段,他昨夜已经领教过了。
人吃了亏,是会学乖的。
……
十四跟左丘玥只是出来晃了一面,很快就离开了。
带走了肖如茗和兰泽。
一行人策马出城,一直跑到中大营营地。
这个地方兰泽和肖如茗昨天已经来过,但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将马停在了营地旁边的一座小丘上。虽然不能俯瞰到里面的全景,但是偶尔能望见成队的士兵自视野中走过,营地里的声音也隐约传过来一些。
“这是五大营当中的中大营,兵器配备最好的一个大营。”十四望了一会儿,对立在她侧后方的肖如茗道,“交给你,敢接吗?”
肖如茗因为太过惊讶,一瞬间呆在了那里。
随即单腿跪地,握拳敬上:“承蒙王妃信任,如何不敢接!”
“肖如茗在此立誓,定不辱命,此生为王爷王妃效死!”
肖如茗从未敢想过,十四能给予他如此大的信任。
即便是她主动发信,邀他过来辅佐。但是两万兵马,岂能说交就交?
但十四真的这么做了,两万兵马在她这里,一句话,便给了他。
并且还是五大营中兵力最强的一个营。
她身边不乏可用之人,而且都是已经跟随她十余年之久。
但是她却把这最重要的一个大营,交给了来到不过十来日的自己。
肖如茗受宠若惊。
他茗清楚地知道,十四此举,绝非因为他们之间那并未获得她认可的血缘亲情。
也不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持之以恒地表达亲近之意。
她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因为看重他肖如茗这个人。她相信他有才华,也了解他的野心!
肖如茗并不缺认可,但十四此举,令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千里马得遇伯乐,世间大幸!
“既然敢接,那就给你。”相较于肖如茗的激动,十四却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我替你除去蛀虫,后面能不能把兵带好,就看你的本事了。”
十四还没有深入接触过河南道这十万兵马,但是这片土地上的兵和民一样,因为生在中原腹地,从建朝以来一直在安享太平。
久安则怠。
这片富裕土地上养出来的兵马,就算装备精良,战力恐怕也不容乐观。
只有像西、北、南三个边境那样几乎未曾安稳过的地方,才能养出精兵悍将。
近百年的安稳下来,河南道的兵恐怕种田的本事更胜于打仗。
而钟蔡两家在军中经营多年,想要一下子拔除干净是不可能的。
此为其一。
其二,就像当初佟羊空降西大营一样,到了之后立即遭到谢胜的打压,和军中一众将领的排挤。
他初入西大营的时候不过一个掌管一千人马的营主而已,肖如茗此时接手的是整个中大营。而且是在其他四大营面前耀武扬威惯了的一群人。
想要把他们收的服服帖帖的,绝非易事。
即便肖如茗在许州的官职已经不低,但军营跟官场,是不一样的。
若他有半分犹豫,十四会立刻改变决策,将他先放到一个较低的位子。等待日后,再像推佟羊那样把一步一步他推上去。
可是他没有丝毫犹豫。
左丘玥眸中滑过一抹笑意,他阿姐自然不会看错人。m.qqxsnew
十四将中大营许给了肖如茗,兰泽若说自己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话。
此次来滑州,王妃特意把他以及他的小组带了过来,虽然还未说明用意,但兰泽已经有猜想。
他自视为王妃手中利刃,在黄粱县外那个不起眼的基地中磨了数年,终于要被正式启用了。
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
几人策马在中大营周遭逛了大半天,回到节度使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孟常怀夫妇在等他们吃饭。
十四跟左丘玥过来同他们夫妇一起吃,肖如茗和兰泽去算账的那间明堂了,那里正好也在吃晚饭。
席上,孟夫人拉着十四话家常。从前十四每次过来都是她来招待,这一次却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
问起肖砚,得知他居然出远门去淮南道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孟夫人惊讶道,“可有随从护在身边?”
“他们几个小孩子爱玩儿,跟我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十四笑着道,“夫人不必挂心,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孟常怀夫妇二人均感叹肖砚年纪小本领大,孟夫人道:“阿慎现在整日被她母亲拘在家里读书,别说出远门了,出个府门可能都要迷路。”
“阿砚野惯了,家里关不住他。”
“也没见你打算关他。”左丘玥把亲手剥好的虾放到了十四碗中,又拿过来一只,一边剥一边接话道。
旁边就是侍候的侍女,但他偏要自己亲自剥。原来还不是剥给自己吃的。
这个举动看呆了孟常怀。
见左丘玥留意到了,连忙收回眼神,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这让他想起一个传闻,还是他初入仕途的时候听说的。
当时在位的还是先帝,如今的圣上还是先帝的皇后,因为先帝身体不好,便替她批阅奏章,管一半朝政。
当初神都中有传闻说:帝后二人用膳时还保留着在潜邸时的习惯,二人并坐或对坐于食案,从不让宫人上前服侍。
据宫人说,皇帝会亲手替皇后挑鱼刺,剥虾,砸核桃,二人皆以此为乐。
孟常怀其实并不怎么信这个传闻。
如今再看郡王与王妃相处。
他有些信了。
左丘家的男子,纵有帝王心,却是多情种。先帝如此,难道他要追随的这一位……
孟常怀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惊觉之后冷汗连连,忙拔了几口饭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