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二月底,齐先等不及,早在二月初便独自启程返回河南道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轰动神都的凸勒细作案终于告一段落。
经查明,兵部尚书杨无忌之妻为凸勒在神都安放的暗桩首领。但只她一人替凸勒办事,他的丈夫、儿女皆不知情。
虽然证实了杨无忌的清白,但他作为兵部尚书,却跟一个细作头子做恩爱夫妻做了三十几年,女帝震怒,要将杨家十岁以上男丁全部发配,女眷和十岁以下男丁皆充为官奴。
早朝之上,河南王左丘玥出面求情,力保杨家。
他恳切陈情,先列举杨无忌过往战功,又言他升任兵部尚书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在政事上有过半分马虎,忠君爱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句忠君爱国,让女帝忆起往昔杨无忌对她的支持,勾起了她的怜悯之心。
“还望陛下三思!”
这个时候,负责主理此案的长孙静虚也站出来:“陛下,经查实,凸勒细作虽然是尚书府主母,但这些年来并未利用这一身份替凸勒搜集到重要的机密。由此而言,杨无忌虽有失察之罪,但并未因他酿成祸端。”
“所以还望陛下网开一面,对杨家从轻处置。”
一众朝臣看着两个握着笏板站在大殿中央的人,实在是想不通这杨无忌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这两位一起出面替他求情。
为了避结党营私之嫌,不论是左丘玥还是长孙静虚,在朝堂上都是只言事不论人,从来没见过他俩为什么人求过情。
正当众人在心里惊叹又纳闷的时候,忽见新册封的关内王也出列了。
“臣附议,也请陛下对杨家从轻处置。”
他居然也是替杨无忌求情的!
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而几个最会留意风向的人,在众人忙着将眼珠子按回眼眶里的时候,已经纷纷出列附议了。
转眼间,大半个朝堂都开始为杨无忌及杨家求情。
那几个御史更是引经据典,舌灿莲花,将杨无忌说成了能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将。而每一句替杨无忌求情的话,暗地里无不在称赞女帝是难得一见的圣贤明君。
这让一众只知道说“臣附议”和“请陛下开恩”的武将,再一次认识到论说话,自己跟个哑巴也没什么差别。
对于左丘玥、左丘瑶会长孙静虚竟然一起出面替杨家求情,女帝也很惊讶。
但是看到他们三个难得地为一件事努力,女帝是高兴的。
最后,当长孙召儿也站出来附议之后,女帝终于松口,改变了对杨家处罚的决定。
“这个结果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听左丘玥说最终结果的时候,十四松了一口气,“人都保下来了,就是最好的结果。”
女帝革了杨无忌的职,查抄了杨家的家产,判他们一家返回原籍。杨无忌的原籍在滑州,而姻亲钟家也在滑州。有他们庇护,日子不会太艰难。
“你让我替杨家一家求情,除了怜悯他们无辜受牵连之外,当真没有别的考虑?”
明日就要启程返回河南道,小武和银朱都去看着人收拾行李了。十四从受伤之后就没迈出过河南王府的大门,她原本想趁着天气好去郊外跑跑马,左丘玥早朝走之前非要她等他回来一起去。
结果他早朝没下朝,礼部尚书李靖节的夫人带着孙女李若愚,右相顾青山的夫人带着孙女顾云章,还有孟常怀的长媳杜氏带着一双儿女孟慎和孟恒一起过来拜访了。
其他人十四可以不见,但这几位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交情来讲,她都要出面见一见的。这一应酬,便到了晌午。
二人一起用午膳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去郊野跑马的行程,自然要暂时取消了。
春雨贵如油,虽然是被它打乱了计划,十四也并不讨厌。命人将窗户打开,二人坐在床边的软榻上,一边对弈,一边听雨。
左丘玥落下一子以后,等着十四落子,也等着她回答。
“我忽然想起李尚书家的孙女,年纪那么小,就是把棋下的那么好,当真厉害。”十四的子被左丘玥困住了,她想颇具之策的时候开起了小差,就想到了李若愚。
“哦,还有右相家的孙女顾云章,听阿砚说她的理想是考科举做女官,而且目标是入职大理寺或者刑部。”十四问左丘玥,“这些小娘子是不是很厉害?一点儿也不比男子差?”
“想什么呢?”十四见左丘玥在发愣,问他。
“没什么。”左丘玥回神,道,“就是觉得你方才那句话有些耳熟,从前在哪里听过。”
“哪句话耳熟?在哪里听过?”
“女子不比男子差。”左丘玥道,“很小的时候,听陛下说过。”
当时情景左丘玥已经记不清了,但女帝和他的父亲豫王谈话的内容却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的父亲已经在暗中计划推翻女帝,或者说他从未停过这个计划。起初的决策者是先太子,先太子因谋反罪被诛之后,则变成了他的父亲。
女帝当时将她自己和先帝对比,问他的父亲:“女子是不是并不比男子差?”
当时父亲是如何回答呢?他说:“如母亲这般的女子又有几个?这天下,终归是由男子撑起来的。”
“那你觉得呢?”十四问左丘玥。
“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左丘玥从棋奁里拿出的棋子久久未落下,他沉思片刻,看向十四道:“男子强势,女子弱势,体魄乃上天赋予,不可逆转。许多事情,男子可做,女子不可做。”
“虽然凡事皆有例外,女子中也有如你与陛下这般的,文可治国理政,武可上阵安邦。但是例外终究是例外,即便强势如陛下,她也更该不了满朝文武皆为男子的事实。纵观古今,女子的一生,皆依托于男子。这天下,确实是男子的天下。”
“不过……”十四正要说话,却听左丘玥话音骤转,“若只是解答你方才的问题的话,有些女子,确实巾帼不让须眉,强于众多男子。”
“你不该用‘依托’这个词。”十四听完之后,道,“在我看来,女子和男子的关系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男子确实撑起了朝堂与天下,但是我只举一个例子。若是没有女子管理内宅,养育儿女,男子能一边治国平天下,一边哺乳喂儿女吗?”
左丘玥微顿,盯着十四看了许久,道:“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