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赤面使臣居住的驿馆。
使节团的首领名叫益西平措,他在赤面国被誉为智者,是格桑公主的老师,也是懂她的朋友。
二人坐在驿馆中,用赤面语交谈。
“老师,这个河南王妃真的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女人。”格桑公主道,“寻常女子爱珠宝,她不爱;寻常女子敬畏丈夫,以丈夫为天,她却不是;寻常女子或害怕强硬的手段,或迷失于好听的言语,她却两个都不接招。她的头脑太清醒了,而且他的丈夫那么支持她。”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是,他们配合得那么好,很难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之间产生裂隙。”
格桑公主一连用了两个“很难”,这让益西平措非常吃惊。他骄傲的小公主,从没有人能让她低下高傲的头颅。
“……她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益西平措得到了许多关于十四的消息,他在除夕夜宴之上看到过这位河南王妃的真容,又知道了那些夸张的故事,他可以判定,那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老师,她比你还要聪明吗?”格桑公主问道。
“我不知道。”益西平措摇头,道,“但是她比我厉害,厉害很多。”
格桑公主年轻的脸庞上出现愁绪,皱起妩媚的长眉:“老师,她跟那个人比呢?”
她问:“你觉得她们两个,谁更厉害?”
益西平措再次摇摇头:“那人我还没有见过,无法评说。”
“我也没见过那个人。”格桑公主道,“但是我知道,她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父亲是那么多疑的一个人,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连真面目都没有露出来,就博得了父亲的信任。”她伸手托住下巴,“她让我觉得深不可测,甚至有些畏惧。”
“还有那个河南王妃,我觉得她懂得好多东西,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公主,你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益西平措道,“和河南王妃相比,你只是太年轻了。等你到了她这个年纪,你会成为一个比她更加厉害的人。你一出生便承载了我们全部子民的希望,你的父亲看重你更甚于你的那些兄弟,你就是赤面的未来。”
“也许吧。”格桑公主很快将愁绪收回来,调整了思路,开始说正事,“河南王不会娶我,我们要想别的办法了。”
“大历有四个年轻的亲王,河南王左丘玥,河东王左丘宏,关内王左丘瑶还有淮南王长孙静虚。”益西平措道,“那人说过,长孙静虚不能嫁。如今再将左丘玥排除在外的话,还剩下左丘宏和左丘瑶。”
“他们也都已经有了王妃。”益西平措补了一句,“左丘宏的王妃是大历宰相的女儿,左丘瑶的王妃是长孙氏的女儿,和女皇同出一个家族。”….“不。”格桑公主却道,“老师,你没有说完。”
益西平措不解。
“大历朝的亲王不止有他们四个。”格桑公主道,“女皇还有一个活着的儿子,就是左丘宏的父亲。除了他之外,她还有一个弟弟,是长孙静虚的父亲。”
益西平措惊讶:“公主,可是他们……”
女皇活着的那个儿子,先天残疾,如今至少年逾五十。而长孙静虚的父亲,便是如今的桓王长孙齐,他已经年近六十了呀!
“公主,你才十九岁,就像盛开的格桑花,现在是你最好的年纪。”益西平措并不赞成格桑公主的想法。虽然他清楚,这个方式另辟蹊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又怎么样?”格桑公主毫不在意,“老师,是你教会我,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先主动放弃一些东西。”
“据说桓王长孙齐极爱美色,并且得女皇宠信,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她道,“他能带给我的,或许比左丘玥更多。”
“……公主。”益西平措沉默良久,道,“我们的子民,都将是公主最忠实的信徒,他们会明白你为了赤面都做出了哪些牺牲。”
……
转眼来到春三月,已经彻底和寒冷告别。乐游原上到处可见出来踏青的丽人,她们装扮光鲜,环佩叮咚,就像那被花香吸引的蜂蝶,成群结队地行走在碧草如丝的原野上。
这两个多月来,女帝隔三差五就要将阿芑传唤到宫里去陪她。十四和左丘玥一起带着她过去,入宫之后小家伙儿陪女帝玩耍,左丘玥则负责帮女帝批阅奏章。
起初他只是在旁边陪着,将奏章一一阅览过后,分门别类地放好,时而回答女帝提出的问题。一个月之后,女帝便直接将一部分奏章的批阅权交到了他手里,自己则老小孩儿一样跟阿芑玩儿成一团。
十四起初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尽心尽力地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和母亲。直到有一天,正在和阿芑一起给布偶装扮的女帝忽然抬起头问她:“听说你在封地便时常帮阿玥一起处理政务?”
这话叫十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怔愣住。
“要是能帮忙便去帮把手,阿芑朕来看,不用你。”
……
“我发现跟陛下接触越多,就越看不透她。”
今日休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来踏青。青草丛上铺了一块布,十四和左丘玥一起坐在上面,看着肖墨撅着小屁股采花。梅知雪和银朱在旁边看着她。
“我也从来没有看透过。”左丘玥正在拿肖墨采回来的花编花环。
他修长的手指侍弄着五彩的花儿、碧绿的梗,煞是好看。
十四歪着头欣赏,静了一会儿之后,启唇道:“你是怎么看陛下的?”
左丘玥极少提他少时的事情,十四从原着里知道一些,但是并不详尽。….因为好奇,她试着用空间里的电脑那本书。但是不出意外,任何消息也没搜到。她的空间单向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电脑里都没有。
左丘玥摆弄花草的手指微微一顿。
“没有恨过。”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幼年也曾在宫里住过两年,但父亲并不希望我和陛下亲近,便将我接回了王府。”
那个时候长孙静虚和长孙召儿也被养在宫里,长孙静虚年长几岁,已经开始学作赋了,他跟长孙召儿还在识字练字。
女帝每隔几天便会亲自考他们的功课,要求十分严格。
后来回到豫王府,父母的心思都在两位兄长身上,再也没人过问过他的功课。
“再后来父兄谋反罪败露,母亲自尽,我跟阿盈是在官兵冲进王府的时候才知道出事了。陛下下了一道圣旨,将我关进了掖庭宫,将阿盈过继给了一个无儿无女的宗室,到别处去生活了。”
“左丘盈?”十四说出一个名字。
“是。”左丘玥道,“她是父亲的妾室所出,我们幼时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很少见面,所以并不亲近。”
从掖庭宫出来之后也曾听说过一些她的消息,她早成婚生子,日子过得安稳富足,左丘玥便没有去打扰。
“父亲……”第一次叫这个称呼,十四有些不习惯,“是真的谋反吗?”
“陛下觉得是,但他觉得不是。”左丘玥道,“在他看来,陛下才是谋反。”
在掖庭宫度过的那些日夜中,左丘玥也曾思考过,父亲跟伯父身为陛下的儿子,为什么要反对她?
后来渐渐明白,除了不是同一个姓氏之外,他们反对自己的母亲,还因为她是女人。他们绝不允许女人凌驾于他们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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