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人心
不知外界消息,关外又有数万大军虎视眈眈,这些叛军皆惶惶不安起来。
叛乱是为了活命,可眼下情况却比之前更加糟糕。
两个多月前,他们听说主力大军在西瓯遭重创,担心自己又被调去西瓯支援,有去无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联合起来杀了官吏造反。
正好,那些民夫也受不了这又苦又累又随时可能丧命的活,跟着一起造反了。
两个驻点的叛军联合起来,在阳山这里修筑关卡,想着等雨季、疫病彻底击败南边大军,他们便在此占山为王,不料现在情况和原先预料的差太多了。
南边秦军非但没有被岭南恶劣的天气干倒,反倒把越人给干倒了,秦、越十万大军集结在此,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三日后城破之时,就是他们命丧之时。
已经走到绝处了,韩信却又给了一个希望,最先开城献降者,可将功赎罪,不管信不信,不少人都动了这个心思,心里暗暗打着今夜悄悄打开关门的打算。
不过不等这些人有所动作,当夜负责值守的士兵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
韩信先锋四千人就驻扎在城下,城门附近也一直派人盯着,在城门打开的同时,早已经准备好的士兵成长蛇队形,涌进关口。
一支支火把被点燃,火光照亮了阳山关的半边天空。
“他娘!哪个龟孙子开的城?!”
看到秦军破关而入,寨主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他抄起武器,急忙忙对身边几位五百主下令,“速速召集人手,随我抵挡秦军。”
然而没有一个人相应他,一位五百主解下腰间佩剑扔在地上,“关门都打开了,抵挡不住的,降了吧!”
“是啊,降了或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抵抗,那是以卵击石。”
“我不想和自己人打……”
“不想打自己人?”那寨主冷笑,“你等手上沾了多少自己人的血,心里没数?那事若败露,你看这韩将军饶不饶得你等性命。”
“我……斩杀民夫皆是伱下的令,我等只是听命行事。”
“放屁,当日我提议杀了他们节省口粮,你等可都没反对。”
“算了,现在争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是不想做无谓的反抗了,要抵挡秦军你自己去。”
“一个个都是孬种!”
寨主见这些人是铁了心要投降,知道再说也无用,秦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不想抵抗,靠他自己手下几百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寨主点了十几名亲信,想从山谷旁边的陡坡逃走,然而刚走出没几步,却被团团围住。
“你等想做什么?”寨主意识到不对劲,退到一名亲兵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众人。
其中一名五百主道,“既然没捞到开城之功,献上你的首级,或许也能求得性命。”
“你敢?”寨主怒目而视。
“有何不敢,你这寨主之位当初是众人推举出来,今日便由大家来取,所有罪责由你一人承担。”
那人说完,大声喝令,“来啊,杀了这叛逆之首,投诚!”
厮杀声响起,片刻之后,大营又归于宁静。
韩信带人来到大营门口时,迎接他的是一众已经缴械的叛军,三千多人整齐跪在大营内,十几颗人头就摆在他们前面。
韩信立于高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下令,“统统拿下!”
“将军,为何绑我们?我们是真心投诚!”
“对啊,只是开城动作慢了些许,我们已将贼首拿下了。”
“我们是真心投诚啊将军!”
众人跪在地上高声呼喊,韩信并未理会,柴勇也不拖泥带水,带着士兵们一拥而上。
这些叛军的武器都放在手边,有的人见情况不对,随手摸起武器就要反抗,有的人又觉得韩信现在绑是绑,最后还是会饶了他们,还有的人想趁乱逃出大营。
已经是瓮中之鳖,再反抗也翻不起任何浪花了,一阵吵吵嚷嚷后,反抗者皆被格杀,不到天亮,关口内的所有叛军都被抓个干净。
“民夫呢?”
大营主帐,几个五百主都被绑了过来,听韩信问起民夫,众人都低下了头。
“民夫呢?”
韩信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大,就是有点沉,像把锤子一样,敲打在众人心上,心跳不由加速了几下。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气场却比沙场宿将还要强大。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敢再沉默,其中一名五百主支支吾吾回道,“都、都逃走了……”
“何时逃走?逃去何处?”
“关、关口快修完时,他等不、不堪忍受驱使奴役,逃、逃去投靠越人了……”
“一派胡言!”
韩信一声怒喝,众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他等既跟着造反,如何会再叛逃去投靠越人?还不从实招来?”
几人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其中一人扛不住这气压,哭哭唧唧道,“将军恕罪,恕罪啊,他等其实、其实都被杀了……这都是寨主下的令,说粮食不够吃,不能留这么多人,便、便下令全杀了,我们当时都极力反对的,可他的兵力最强,又一意孤行,我们也没办法啊,那些人的尸体就埋在那处山脚下的大坑中……”
柴勇在一旁道,“难怪,我说那么点粮食怎么能支撑这么久,卸磨杀驴,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够狠的,有胆子造反杀自己人,怎么没胆子去抢越人粮食?真是该死!”
“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听个屁的命!那狗屁寨主不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一句听命行事便可逃脱责任?一万多人啊,你们也真能下得去手。”
那人小声嘀咕,“叛逆本就是死罪……”
“放屁,你都知道将功折罪,他们就不能?将军本意是要让这些人修筑关口码头,你们倒好,全给杀了。”
柴勇自己也是普通戍卒升上来的,对这些民夫本就抱有几分同情,听他们全被杀了,顿时气得不轻,对着这几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行了,别把人打死了,民夫既然都死了,就让他们替代民夫挖山修路。”
韩信制止了柴勇的暴行,这时,一名负责搜查谷中物品的百将跑过来禀道,“将军,我等在谷中搜出粟米一百余石,另有十车盐、行军散、风油精等物品,还有数百斤肉干。”
“这些肯定是劫得长沙运来的。”柴勇说道。
大军从长沙那边过来,已经从史禄那得知,先前一批本要送往番禺的粮草被叛军劫了,就是这一批。
“不对啊,粮草中从来就没有肉干,粮都快断了,为何还有这么多肉干?”
那百将茫然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兴许的狩猎所得。”
“对对,就是狩猎……”
其中一个五百主忙不迭附和,“我等断了粮,只能去山野打些野物补充,这里野兽很多……”
“真是狩猎所得?”
韩信骤然打断他,目光冷如刀片,在众人脸上刮过,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真、真是狩猎所得……”
韩信并未再问,而是对柴勇吩咐道,“去外面找几个瘦弱的叛军进来问问。”
“唯!”
没一会儿,几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叛军被带了进来,甫一进门,几人便跪倒在地上,一五一十,声泪俱下地控诉起了那寨主的暴行。
那名负责搜粮的百将听完,想起自己方才尝的那块肉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出大帐狂吐了起来。
“将军饶命,我们也是听令行事,这全是寨主的主意啊……”
“我们一口都没吃,一口都没吃……”
韩信瞧着几人明显比较丰盈的脸颊,再看看那几个干瘦小兵,对柴勇道,“以这两拨人为标准,将所有叛军以胖瘦区分开。”
“是!”
柴勇领了命,转身出去,那几个五百主似乎知道了韩信的想法,吓得脸色发白,又开始卖起了惨。
“我们也是为了活命,两年了,我们当中大多数人到这里已经两年了……”
其中一人情绪崩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说好一年便有新兵来替换,可新兵来了我们依然不能回去,还要让我们再去西瓯,朝廷无信用,不把我们当人看,能活着谁想死?谁不想清清白白来世间走一遭?谁想做恶人?都是被逼的……两年了,当初一起来的袍泽,有多少人已经死在这里了?朝廷不给活路,都是被逼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