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人至贱则无敌
韩信的升级速度实在太快了,刘邦觉得,自己就是坐上十匹马拉的车,也追不上他,四年升到大上造,这真的不是人能做到的。
如果扶苏不能继承皇位,自己这辈子真会被韩信压得死死的。
思虑再三,刘邦还是决定找韩信单独聊聊,到底有没有仇怨,大家挑明了说,免得他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吃过饭,他亲自带韩信去客舍,此时太阳还没下山,刘邦吩咐仆从在凉亭里设案席,摆上茶水。
二人面对面坐着,刘邦习惯性地先来一通场面话,“自那年沛县一别,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只可惜你我相离甚远,始终没有机会见面请教,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想问一句话,还望如实相告。”
“请讲!”韩信端起茶闻了闻,并没有喝便又放下。
怕我下毒?
刘邦看着韩信的举动,问道,“我曾经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你,伱是不是对我心存怨恨?想寻我复仇?”
“是否得罪过,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韩信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茶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邦心里一咯噔,这样说,那就是真有仇了?
他一脸纳闷问道,“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得罪?为何我半点印象也无?”
韩信道,“你这辈子做过的坏事,两只手能数得过来否?坏事做得多了,忘记一二件很正常。”
刘邦道,“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当游侠时杀过人也放过火,不过凡是我做过之事,我都记得,却并未同你有过任何瓜葛,这些年我也调查过你,真没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你今日便同我说清楚,若曾经真害过你,要杀要刮我全认了。”
看他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韩信笑了笑,“刘三何时变得如此不怕死了?这风格可一点都不像你啊!为了自己活命,你可从不会管别人死活。”
刘邦心道,我什么时候怕死过?什么时候为了活命不管别人死活?
活了半辈子,只有那年在外黄任游侠,被秦军追杀的路上,为了活命,把一个共骑的兄弟给推下马,那时只有他二人,韩信打哪里听说的?难道张图摔下去之后没被秦军抓住,所以让韩信来报仇来了?
韩信继续道,“你曾经是否对兄弟下过杀手,杀了他尚嫌不够,连带他的两个孩儿也不放过?”
刘邦脸色僵住,韩信真是为张图报仇来的?可自己当时只是把他推下马,根本没有杀所谓的孩儿啊?难道他的孩子后来被人所杀,韩信以为是自己干的?
“我并未对张图的孩儿动手,当年推他下马,也是逼不得已,秦军就在后面,马载着两人根本跑不快,不推,两人都活不了。”刘邦强行狡辩道。
韩信说的本是前世之仇,没想到这家伙坏事做太多,竟然诈出了一桩往事?
如此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可恨当年自己瞎了眼,只看到他对沛县那些人的忠肝义胆,却没看到,一个为了逃命能把自己妻儿踹下车的男人,哪里会有忠义二字?
当年剻彻以陈馀、张耳的刎颈之交,最后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故事来劝自己三分天下,可自己就为了知遇之恩,不肯背叛,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更让韩信觉得恶心的是,刘邦把所有诛杀功臣的锅都让吕雉来背,吕雉为了将来儿子的江山,甘愿背上毒妇之名,刘邦把吕家、吕雉利用得彻彻底底,晚年却又打起了换太子的主意。
没有刘邦暗中授意,吕雉在刘邦出征期间,连个戚夫人都不敢杀,何以敢杀自己这个开国功臣?
如果真心想赦免彭越,何以一个诬告,便批准了诛杀彭越、夷灭宗族的呈报,还要将尸身剁成肉酱,把肉酱装好分别赐给诸侯,这不比吕雉削了戚夫人更变态?
英布、韩王信为何会反,不是因为韩信彭越的前车之鉴太骇人?反了尚有一线生机,不反只能等死。
尽管时过境迁多年,尽管对刘邦来说,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尽管……自己已经慢慢放下过往,但看到刘邦如此无耻的一面,韩信十分确定,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底线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把无耻偷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刘季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韩信声音很平淡,握着茶碗的指尖却微微泛白。
刘邦狡辩完,又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那事确实是我的错,你若是为他报仇来的,我认了,人便在此,由你处置。”
韩信深邃的目光冷冷盯了他一瞬,慢慢放开紧握茶碗的手,笑道,“你误会了,我是怨恨你,却并非为了这事,什么张图,我根本就不认识。”
“啊?”刘邦又懵圈了,“那是为何?我唯一做的对不起兄弟之事,就这一桩。”
韩信道,“当年你为了得到娥姁,同吕媭合谋,将她掳去破屋,欲毁她清白,此事忘了?”
刘邦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敢情韩信敌视自己,是为了这事?他把自己堵在破屋,也只是为了给娥姁报仇?
“还有,你为了脱罪,把奚涓骗去破屋,诬陷他是采花贼,害他差点被流放,这事你对得起他?”
刘邦又辩解,“娥姁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是你横刀夺爱,此事怨不得我。至于奚涓,我开始没想害他,只是想让他帮个忙,谁料你和柴勇把我给堵在屋里了,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先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羔羊。我真没想害他,那时本打算事后捞他出狱,只是被你抢先一步了。”
“你先看上便是你的?奚涓那事还成我的错了?”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不过再一想,不是如此无耻,这家伙又如何能以区区亭长之身,在乱世中问鼎天下。
见韩信动怒了,刘邦连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那时我真是太喜欢娥姁了,每日都去城中看她,只等时机成熟便上门提亲,却没想到被你给捷足先登了,我一时脑抽,这才做出那等之事,好在也没酿成大错,此事已经过去了,咱现在好歹也是亲戚,何必一直揪着不放?你若想解气,大不了我让你揍一顿,绝不还手。”
他说着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让韩信打。
韩信收回握着茶碗的手,刘邦见他把手伸到桌案下,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点,眼尾余光落在他挂于腰间的佩剑上,这小子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给剁了?
应该不会吧,这点小事,没必要闹出人命,而且无缘无故剁了自己,他不怕被人弹劾么?也没办法跟扶苏公子交代,日后又怎么跟妇翁交代?
这样想着,刘邦胆子又大了几分,把身体往前挪了挪。
韩信是真想剁了这厮,什么扶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皇帝身边有个一直想害自己的龙俊,无缘无故剁了扶苏公子的人,那厮会怎么拿这事做文章?吕雉母子还在咸阳。
他收起杀意,淡淡道,“打你倒不至于,日后有机会,你们夫妻二人亲自去向娥姁、奚涓赔礼道歉,他二人若原谅,这事便揭过了。”
刘邦立即应承下,“必须的,那年我陪吕媭去淮阴,便给娥姁道过歉了,奚涓那里我也拜访过,不过让他母亲用扫帚给赶了出来,日后见着他,我一定负荆去请罪。”
解决完心里一块心病,刘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嬉皮笑脸道,“阿信啊,你应当早把这事挑明了说,你是不知,这几年我左猜右猜,上猜下猜,愣是猜不出你我到底有什么仇,你若早点说,当年我就特地去淮阴赔礼了。”
韩信道,“我怎知你会和我成为连襟?若不是娥姁看在吕媭面子上,我自岭南回来便想找你算账了,最差也得把你送来修长城。”
刘邦哈哈笑道,“那你真该早些来寻我算账,我觉得修长城这活还挺好的,现在我可是公子扶苏身边的红人,比当亭长威风多了。”
“你的本性,公子可知晓?”韩信瞥了眼他不雅的坐姿,冷不丁问道。
刘邦笑脸一僵,“知晓,怎会不知,公子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些。”
话这样说,人却规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真知道?”韩信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明日我去找公子聊聊你的往事。”
说着,迈步往旁边屋舍走去,刘邦连忙追上去,舔着脸道,“别啊,咱才是自己人,何以揭我的短?我在公子身边混得好了,日后咱兄弟在朝中也能互相扶持。”
他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来日公子若能即位,咱两一外一内,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多好!”
“说得也是!”
韩信脚步微顿,灵感突现,不如收这厮当小弟,再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复仇才是最解气的吧?
让他离开扶苏,能少一个敌人,他沛县的那群手下也能为自己所用。
就是不知这厮现在生没生出野心?
韩信转身拍了拍刘邦肩膀,像长辈一样教导他,“那你今后可得好好做人,哥罩着你!”
“哥?”刘邦提醒道,“我比你大。”
韩信道,“娥姁比吕媭大。”
刘邦登时无言以对。他们两的关系,可不就是靠那对姊妹维持的么?若不是因为吕雉顾念姊妹之情,韩信哪能如此轻易饶了自己,自己当年可是差点毁了她媳妇儿的清白。
站在原地,刘邦望着韩信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嬉皮笑脸慢慢消失,韩信对自己的敌意,真是因为当年吕雉那事?他真的原谅自己了?
他说连两个孩儿都不放过是什么意思?
刘邦越想越觉得奇怪,决定找个人去查查张图的孩子到底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