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老子的觉悟一直都很高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大梁城外,刘邦远远望着这座昔日的魏国都城,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生活。
仗剑为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拔刀杀人,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六国与秦不同,在贵族官府之下的广大民间,是一个宽舒的社会,任侠风气极重。
游侠们在各国间奔走往来,纷纷寄托于贵族门下,促成了各国的养士之风。
当年他便是投与信陵君门客张耳门下,同他一起抵御秦军,见证了大梁和外黄被攻破,见证了魏国的灭亡。
那之后,他与张耳等人分开,回到沛县参加秦国官吏考核,当上了亭长,从此成了遵纪守法的秦吏。
“刘季,可是想起了从前?”
卢绾和刘邦驱马并立,转头看着发呆的刘邦问道。
“是想起了几位故人!”刘邦难得的多愁善感起来,“不知张君现在何处?”
卢绾趋近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天下即将大乱,张君身负国仇家恨,应当不会安安分分待着,怕是也加入造反队伍了,日后你若是为公子带兵平叛,遇到他了当如何?”
刘邦道,“公子有没有机会继承帝位尚且不知呢,如今玉玺可是在韩信手上,我觉得,他不会立公子。”
“那他会立谁?”
“不知,此子心思深沉,人也奇奇怪怪的,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当日刘邦和韩信尽释前嫌后,他曾派人去查过张图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二子并没有被秦军抓住,而是被他们的一个同伙偷偷收养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当日韩信却说什么连孩子也不放过,实在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韩信会不会也想造反?”卢绾问道。
刘邦摇头,“不知,他那人看着冷心冷情,实则重情守信,陛下临终托孤,对他如此信任恩宠,他未必会辜负陛下。”
卢绾道,“他要真想造反,成功的几率应该很高。”
刘邦呵呵一笑,“你太高看他了,此子军事能力是强悍无敌,不过在天下大事面前,重情守信却并非好事,很多时候,正人君子是斗不过卑鄙小人的。”
卢绾瞅了他一眼,“比如伱?”
刘邦面不红心不跳道,“就是我!”
“所以你想造反?”
“拿什么造?”刘邦翻了个白眼,“有那精力,不如巴结好扶苏和韩信。”
卢绾道,“大家都造反了,说明秦国就是不得人心,你巴结好了,万一到时候秦灭亡了呢?”
刘邦道,“秦国是不得人心,六国却也未必好!天下一统,明正法纪,大家安居乐业,有空喝喝酒,斗斗鸡,敲敲寡妇门,这才是清明盛世。
六国若真造反成功,往后数百年,天下又回到战国七雄时代,今日我锤你一拳,明日他挠我一下,争斗无休无止,我们的后代又要重复过一遍我们的人生。
始皇帝暴虐是暴虐,不过他却做出了一件值得后世人永远称赞的好事,那便是灭六国,走出了统一的第一步。”
卢绾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刘邦,“刘季,你何时竟生出如此高的觉悟?”
刘邦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老子的觉悟一直都很高!”
说完,双腿一磕马腹,朝着刚刚驻扎下的秦军大营跑去。
刘邦递上蒙恬给的手令,请求面见摄政王,门卫检查无误之后,回道,“大王不在营中,一个时辰前驱马去了隔壁阳武县。”
“去阳武县作甚?”
“这小的哪里知晓,先生且先入营休息,夜里大王就回来了。”
刘邦看了看将要落山的太阳,说道,“我去阳武县寻他吧!”
…………
孟夏四月,阳武县户牖乡。
夕阳西下,劳累了一天的陈伯挑着空水桶,皱着他布满皱纹的额头,堵着口气,一言不发地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陈伯近四十岁的年纪,虽然身材高大,但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早早就将腰压弯了,头上也长出许多白发,从背后看,就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的弟弟陈平扛着锄头跟在后面,看着兄长尽显老态的背影,心里生出许多的愧疚。
父母早逝,兄长辛苦将自己拉扯大,省吃俭用供自己读书,半点活都不让做,愣是把一个泥腿子养成了翩翩君子。
兄长唯一的期望就是弟弟能通过秦吏考核,在乡里当个一官半职,然后娶妻生子,好好教养后代,一代又一代慢慢熬,终能熬成官宦之家。
熬?
陈平从未想过这样的人生,在一个小职位上,平平淡淡熬到老到死,儿子还是重复着这样的人生。
“兄长,您便同意吧,这是弟弟翻身的唯一机会!”陈平跟在后面,再次请求道。
陈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那妻曾嫁过五次,克死过五位丈夫,当初你要娶她,为兄便不同意,奈何扭不过你,这娶便娶了吧,你安安分分待在乡里为吏,想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如今你却要去跟着造反?”
陈伯气冲冲道,“那是造反啊,不是小儿过家家,随时都可能丢命的,你妻又是克夫之命,兄长如何能放心让你去干如此危险之事?”
陈平道,“我又不上阵冲锋杀敌,只是作为文吏去投奔项氏,如何就危险了?”
“那若项氏兵败了呢?秦律能放过咱们?”
陈平立即道,“兄长放心,就算项氏最后败了,弟也不会被连累,弟会在他兵败之前先行逃走。”
陈平放下锄头,上前握住陈伯那双黝黑又布满裂纹的手,“弟自幼苦读诗书,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兄长不再如此辛苦,能光耀我陈家门楣。
再者,张家乃户牖豪族,弟当初娶张家女是想借势改变命运,却也不能事事依靠张家,那样就算来日出人头地,也会被人说吃软饭,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今皇帝驾崩,六国复起,天下将分崩离析,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兄长若不同意,弟这辈子就只能低着头做人,与其那样,真不如死了算了!”
“你呀你!我那是就不同意你娶张家女,是你执意不听,现在又来说什么吃软饭?你是诚心要气死我!”
陈伯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陈平道,“如今娶也娶了,我妻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种。兄长,您便同意吧,真没事的。”
陈伯知道自己这弟弟从小就极有主见,一旦他认定之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退一步道,“要去也行,待弟媳生下孩儿,若是男娃你便去,若是女娃,就老实给我待着,等什么时候生出男娃,什么时候走。”
“兄长,这不成啊,她要一直生不出男娃,我还一辈子不能出去?”
“那你便再纳两门妾帮你生。”
“我和张氏成婚才一年,如何便能纳妾了?她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陈家留了后才能走,此事没得商量。”
兄长态度如此坚决,陈平只能无奈应下。
陈伯重新挑起水桶往回走,陈平一脸郁闷地跟在后面,走到乡里大道上的时候,却见陈伯妻匆匆忙忙从远处跑来,边跑边朝着陈平喊,“弟,有贵人来家中见你,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