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高来到咸阳的时候是八月份,他以为这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成想大王保留了父皇在世时几乎所有的建筑。
金碧辉煌的十二铜人,高大宏伟的各式宫殿,就连咸阳的道路,也依旧是当年用熟土夯实的,除了多出两个火车站和许多旅馆,其余好像并无太大变化。
“这便是咸阳城啊!与老汉想象中委实有些不太一样。”
站在渭水桥上,远远看着那座古朴的咸阳城,山伯不禁感叹道。
赢高问道:“山伯想象中的咸阳当是何模样?”
山伯道:“那必是遍地钢筋混泥土楼房,到处是玻璃做的透亮窗户,还有这马路,必须都是泊油浇灌,方能彰显帝都之宏伟。”
赢高笑道:“我倒是觉得,如此也挺好。”
山伯指着远处的宫殿问道:“那皇城让不让进?不知我二人能否有幸见一见大王,便是远远看一眼,老汉也满足了。”
“阿房宫肯定是不能进的,但章台宫这里可以购票进去游览。”
山伯有些失望地说道:“老汉是奔着大王而来,旧秦王宫殿有何看头?”
赢高遥望着章台宫,轻轻一叹,“是啊!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山伯没察觉赢高眼中的些许惆怅,初到帝都的兴奋让他很快就将不能见到大王的遗憾抛之脑后,他拉起赢高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听说天下手工皆出自关中,这里集市上的货品价格肯定比贺兰那边便宜许多,我二人去逛逛,看能不能淘些廉价又实用物品,拿回去倒卖兴许能挣趟车费出来。”
“这建议不错,我觉得,可以买些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女人的钱比较好挣,那些玩意儿也不重,可以多带些。”
山伯哈哈笑道,“是这个理儿!”
二人去往集市逛街,一圈打听下来,发现这里的物价并不比贺兰那边低,后来经一小贩提点,才知想要进货得去批发市场。
两人逛了一天,夜里去旅馆住宿,商量着明日再去趟批发市场,不料次日恰好是征西大将军出兵波斯国的日子。
这可把二人高兴坏了,将军出征,大王必定会去大广场给将士们送行,那就能见到大王了。
二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天没亮就乘车去往大广场,和他们抱同样想法的游客有许多,路上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又因军队出征,大道上处处设了警戒,两人在路上被堵得半点也挪不了。
好在赢高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带着山伯下车走路,先离开人口密集区,从野外绕了好大一圈,午时才来到阿房宫至大广场的半道上等着。
“这个时辰,王驾早过去了!”
站在一处小坡上,山伯望着前方一个人影也不见的道路,气喘吁吁地说道。
赢高道:“广场那边挤都挤不过去,在这里或许可以等大王回程时看到王驾。”
山伯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个时辰王驾回去了没有?”
“没这么快吧,大王虽然不爱说场面话,不过王师远征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多说几句。”
“你怎知大王不爱说场面话?”
“猜的。”
正说着,却见北边的道路上出现一些黑点,山伯激动地叫起来,“快看,是王驾,王驾回城了,我们赶上了。”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如此近距离看到大王,小老儿回到贺兰可以吹嘘半辈子了……”
赢高眼中也满是激动之色,他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眼见车驾越来越近,忽然拉住山伯,拽着往后面退,“太近了,小心冲撞了王驾。”
山伯甩开他的手又往前凑,一边踮脚看着远处,一边说道:“不会,我就在路旁看着,不会冲撞。”
赢高拽不动他,只能自个儿往后,退到不远处的一棵枣树后站着。
车马一点点靠近,队伍最前面是负责警戒的禁卫军,赢高远远便看到,为首的将领脸上有块红色胎记,正是当年的中郎将赤焰。
禁卫军并没有将路旁零星的闲杂人等驱赶,只是对一些可疑人员搜个身,允许他们在近处观看。
禁卫军后方是驷马王驾,封闭车厢,两边为玻璃窗户,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能看到外面。
见车驾越来越近,赢高又往枣树后躲了躲。
他的这个举动立即引起了禁卫军的注意,赤焰命两名士兵将赢高带过来盘问。
赢高躲在树后面只是怕被熟人看到,万万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一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山伯见他被抓了,心情登时也由激动变成惊吓,若赢高被当成刺客,自己脱不了干系。
赢高跪在地上压低着头,做惊惧状,却被赤焰一眼看穿,这个人是在紧张,身上虽然没搜出利器,不排除是来打探消息的细作。
“抬起头来!”
赤焰冷冷地下令,大有不配合就让士兵帮你的意思。
为了不被当做刺客,赢高只能抬起头,二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赤焰便认出对方是何人,他定定地看了赢高几眼,转身去向韩信禀报。
赢高忐忑地跪在地上,过了片刻,赤焰命人将他带到后面。
大王亲自召见,赢高这会儿反倒不紧张了,他跟着士兵穿过重重护卫来到王驾前,赤焰示意他直接上车。
如从前在上郡时那样,赢高以家臣身份给韩信行礼,韩信上下打量着他,说道:“黑了,也胖了,比从前壮实不少。”
赢高躬身道:“得大王仁政庇护,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虑烦恼,心宽自也身宽。”
韩信点了点头,“想恢复身份否?寡人可让你回咸阳生活。”
赢高愣了一下,摇头,“不,现在这样很好。”
“不必担心,有我在。”
赢高懂他的意思,回道:“大王日理万机,总会有看顾不到之处,我不聪明,怕糊里糊涂被有心人利用,会影响大王。再者,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到底是不信任还是真不愿回来,韩信不想去追问。
“也罢,既不愿回来,我让人给你发个证,日后想回咸阳随时可回,不用买车票。”
赢高道了谢,笑道,“山伯说,来一次不容易,想捣腾些商品回去售卖,大王免我车票,我日后倒是可以时常来捎带东西。”
韩信道,“想要什么,我让人给你打包。”
韩信如此客气,倒让赢高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道,“玩笑而已,大王不必对我特别照顾。”
韩信道,“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姓赢,是因当年你没有听从赢钟建议,让关中避免了一场动乱。知你想靠自己双手创造财富,这些年一直未给予特殊照顾,今日既然来了咸阳,又恰巧碰上,可以给的你便拿上,日后我不一定会再想起照抚你。”
他都这样说了,赢高只能应下,“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大王!”
“还有无事情?”
赢高摇头,“此番过来,只是想见见大王,再看一看咸阳。”
“我让人带你去章台宫逛逛。”
“章台宫便不去了,山伯在外面怕是等着急了,容我先告退!”
“不跟我去阿房宫坐坐?”
“不去了!”
“那回吧!”
“大王保重!”
赢高站起来,垂首又行一礼,转身走下车驾。
王驾再次启程,赢高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慢慢远去,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
韩生,大王给予的不只是赢高一个人的新生,更是整个大秦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