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对在场所有文官,发出了致命暴击,有好些人都瞳孔充血,切齿咬牙,简直不共戴天。
让你们高高在上,让你们自以为高人一等……但你们忘了,如果不是淮西的泥腿子,前赴后继,奋勇作战,打下了大明天下,赶走了大元朝,伱们还屈服在大元的铁蹄之下,做九等奴才,连娼妓都不如。
现在你们还有脸瞧不起穷苦人吗?
士农工商,士人当真就那么了不起?
“你,你这是枉顾纲常,斯文扫地,你,你殊无人臣之礼!”
正面承受徐景昌暴击的宋礼已经破防了,语无伦次,直接开始人身攻击。
徐景昌笑容不减,“宋尚书,三纲五常,没有一条说士为民纲吧?我读书不多,可也知道,感恩戴德,是古圣先贤提倡的好品格……开国诸公北伐中原,收复大都,才有了如今的大明朝。你们又是大明的官员,国家对你们有恩啊!”
宋礼红着眼珠子,怒吼道:“我等,我等是蒙受陛下天恩,不是你们徐家的恩惠……便是中山王复生,也不敢这么自大!”
嚯!
一瞬间,徐辉祖猛然冲出,双目喷火,怒视宋礼。
好你个匹夫,居然敢诽谤先父?
宋礼也是被气糊涂了,说完之后,也觉得失言,顿时手足无措。
徐景昌反而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陛下乃是大明天子,报国既是忠君,我家先祖父也不过是奉太祖皇帝圣旨行事。只不过收复大都,恢复燕云旧地,不是一人之事,有功之臣都该得到承认罢了……”
顿了顿,徐景昌又道:“宋尚书如此离间君臣,倒是显得落了下乘。莫非你真是尼山鸿儒会的?”
“你胡说!”宋礼急得额头冒汗,又羞又愤……属实,他这么挑唆,等于直接说天下人只知道徐达,不知道陛下,属实不算高明。
不过这种手段,也是文官常用的,比如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就有只知刘瑾不知陛下,只知九千岁,不知天启帝……还真别说,貌似效果都不错。
但是面对徐景昌,就不够看的。
一句君臣一体,报国忠君,就把他的攻击打了回去。
而且顺便拿尼山鸿儒会揶揄宋礼。
瞧见没有?
想离间君臣关系,把儒家和皇帝切开,得用这种手段,你还不够看的。
道理讲不过,斗嘴赢不了,还被嘲笑智商……宋礼竟然成了今天最大的输家。
让你强出头,就问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都不要吵了。”
朱棣缓缓开口,事情到了这一步,属实需要天子站出来。不然再弄下去,文武互殴,传出去也不好看。
“朕仔细思来,洪武朝儒臣属实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就由通政使解学士领头,重新草拟,将不足之处补齐。至于北平修建英烈祠堂的事情,此事非比寻常,乃是当下最紧要的。就由太子领头,把此事办妥。”
朱高炽慌忙道:“儿臣领旨,必定不辜负父皇圣意。”
朱棣点头,又道:“定国公徐景昌,你的言论虽然有些道理,但是在金殿之上,如此放肆,还是过分了。朕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你可服气?”
徐景昌忙道:“服气,臣十分服气,心服口服。”
朱棣又把目光放在了孔议身上,他笑道:“孔先生,你们身为圣人后裔,遭逢变乱,流落民间,更知道百姓疾苦,此番修订不当之处,兴建英烈祠堂,还少不了你的助力。这样吧,你就住在荣国公处,如何?”
朱棣用商量的口吻询问……可孔议也听得出来,根本不容他拒绝,而且他也不能拒绝。
南孔的遭遇,属实让他们不能和士大夫完全站在一起。
当初动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早知道就不来了。
孔议无奈,磕头谢恩。
朱棣心满意足,“今天讨论了许多,大家伙各自回去歇息,回头朕还有赏赐。”
时间属实不早了,群臣散去,文官这边,怒不可遏,或是凑在一起,商议着办法,或者切齿咬牙,想要收拾罪魁祸首徐景昌。
不过他们瞧了瞧徐景昌这边,顿时泄气了。
成国公朱能,曹国公李景隆跟哼哈二将似的,死死保护着徐景昌,魏国公徐辉祖,淇国公丘福,还有不少勋贵,都簇拥着徐景昌,更不要说还有汉王朱高煦。
真是打不过啊!
这些人只能匆匆离去,另外想办法。
而徐景昌也没有多做停留,赶快回府。
其余人散去,徐辉祖倒是没走。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多少有点尴尬。
外面甚至有人传言,是徐辉祖大义灭亲,弄死了徐增寿……其实当时徐辉祖还在外面领兵,并不在京城。属实是冤枉他了。
但毕竟兄弟选择不同,如今面对着兄弟的儿子,当大伯的不免局促……“你,你别怪陛下处罚,其实陛下是让你在府里待着,免得有什么丧心病狂之徒,对你不利。”
徐景昌哈哈大笑,“这我岂能不明白……我现在就是好奇,今天金殿上的事情,要是传扬开,会是什么效果?”
徐辉祖愣了一阵,无奈苦笑,“我也说不好,只能讲,怕是要天塌地陷了。”
徐辉祖一阵茫然思量,感慨长叹,“真没想到,你能出息成这样,徐家后继有人,真是老天庇佑。”
徐景昌笑了,“还是老天吗?”
徐辉祖猛地吸口气,属实不是了。
“你这是把儒家的根儿都给断了,从今往后,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大意,以免不测。”
徐辉祖第二次提起了,不是他啰嗦,而是属实情况有点严重。
稍微梳理一下,就知道徐景昌今天惹了多大的事……首先是南孔的问题,把这一家拿出来,孔府就事实分裂了。
北孔屈膝金朝、元朝的旧事也摆在了台面上。
作为儒家的旗帜,不但撕碎了,还顺带吐了口痰。
你说得罪人不?
当然了,和接下来的行为比起来,这都算是温和的。
宋濂那些人苦心鼓捣出来的殿兴有福,也让徐景昌推翻了,等于让儒臣三十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主张大明的根本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又撼动了儒家的天命循坏。
推崇武人,认为他们是文臣的恩人,等于把整个士大夫的面皮撕下来……
而且他这套说法成立,又势必撼动两汉以来的天人感应之说。
只能这么讲,徐景昌是把能破坏的都破坏了,能推翻的都推翻了,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这事情到了什么程度呢?
就连朱棣都让他在家里躲祸,不要出门了。
不然真出了事情,那就麻烦了。
而且不光是看得见的朝臣,还有那么多看不见的势力,譬如说……尼山鸿儒会!
徐景昌在家的第二天,朱高燧就来了。
“贤弟,你怕死吗?”
徐景昌眉头挑动,什么意思?
想要测试我的胆量吗?
“身为大明的国公,勋贵的榜样,我肯定英勇无畏,不惧死亡……把生死置之度外,随时准备以身殉国,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至高无上的大明朝!”
朱高燧很认真看着小表弟,由衷赞叹道:“你真是好样的,太勇敢了。我现在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我知道有人要刺杀我,绝对没有这个胆气。”
“等会儿。”徐景昌拦住了他,“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就是我下面的人,收到了几份名单。”
“什么名单?莫非是?”
“是要刺杀你的。”朱高燧道。
徐景昌咽了口吐沫,心跳莫名其妙加速……“你收到了几份?都有谁啊?”
朱高燧想了想,“我暂时只拿到了十几份而已,不过不管哪一份,你都是排名第一,遥遥领先……别人的名字都是黑字的,唯独你是红色的。据说已经下定了决心,谁都可以放过,唯独你绝不饶恕,必死无疑。”
徐景昌又咽了口吐沫,“那个……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被这种无端的谣言吓倒,没准这就是谁的恶作剧,用不着当真的。你说是吧?”
朱高燧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这十个里面,也未必有一个是真的。再说了,这是大明朝,又不是春秋战国,谁愿意当荆轲啊?”
徐景昌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无冤无仇的,玩什么命。我也只是说说,又没有真的动那些人的好处,是吧?”
朱高燧点头,随后又道:“贤弟啊,我听说陈瑛已经上书了,谏言要取消士人的优待,尤其是按照功名给的好处。至少秀才有两个奴仆这事要取消……毕竟读书人役使普通人,这就是忘恩负义啊!”
徐景昌一怔,随即道:“这也是正理,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现在拿回来,也是应该的。总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跟我过不去,对吧?”
“对!”朱高燧用力点头,“我也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明白事理的,就算偶尔有那么几个脑子不好的,也奈何不了你的,放心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可心跳比刚刚还快了,是啊,万一遇上个疯子,那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过来,来的正是朱勇,他跑到小脸通红,见到徐景昌就道:“不好了,有人给解学士下毒,我爹带人过去了,让我来提醒一下,千万小心啊!”
徐景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