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分家,算是撕开了世家大族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一个很残酷的真相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朱高燧也不是好东西,他发动出身贫寒的读书人,疯狂写文章,揭示大地主大豪门的老底儿……虽说他们也有些家产,比普通人好了太多,不然他们也没资格读书考科举。
但问题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们拿的比别人少,简直比不拿还让人愤怒。
经过这帮人的疯狂泄密,普通老百姓总算是知道了内情……就像郑家,拿到了朱元璋的御笔,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家。
很显然,朝廷要给点优待吧!
事实上相当数量的世家大族,都有所谓族产,也就是维护家族运转的田产……这些田产的收成通常用来祭祀啊,赈济孤贫,养育族中孩童,赡养老病。
听着是很不错,但是这个分配的权力是在族老家长手里的,而这种分配,有多少私心作祟,那就不用多说了。
还有,依旧说郑氏,他们的郑氏规范得到了朱元璋的推崇,家里有族学,按照这个方法教导子弟。
毫无疑问,还有学田,也就是供应族学的田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庙产,山林,河湖……
而且这还只是郑氏本家的,依附过来的家族,把土地挂在郑氏名下的,那就更不计其数了。
甚至有些人为了获得郑氏的庇护,就自己改姓,冒名郑氏族人。
结果这次听说郑家得罪了天子,引来了塌天大祸,炸出了许多妖魔鬼怪,有人嚷嚷着要认祖归宗,改回原姓,都是郑家害了他们。
还有人嚷嚷着土地是郑家逼着交给他们的,现在他们要赎回土地。
非但如此,这些年给郑家那么多田租,该退回来,或者由郑氏上缴朝廷,他们不能即交田租,又交罚款,那不是一头牛剥了两层皮吗!
凡此种种,什么龌龊都出来了。
过去这种事情,最多只是在士林谈论,随后就烟消云散了。
可自从朱高燧掌握了邸报,那就别想瞒着了。
这货秉持着没事也要搞事情的心态,到处煽风点火……他手下那帮读书人也学会了这一套,变本加厉,绘声绘色。
他们甚至给郑氏分家专门编了一本书,名字叫做《百年冰山录》。
大约就是一座冰封数百年的大山,远看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结果突然有一天,冰雪消融,露出了遍地腌臜……
由于画面太美,好些人都笑出了猪声。
朱棣也是其中之一,他不光乐,还看到了增加岁入的机会……假如把什么族田、学田、庙田,全都弄到手里,这能增加多少岁入?
自己努力搞钱这么长时间了,如何能错过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他已经连续三天,找来了户部尚书夏原吉,就是商议此事。
但是老夏全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陛下,非是臣不愿意推行,只是臣唯恐推行之后,会得不偿失,朝廷不但增加不了岁入,还会花更多的钱,臣不能不上奏陛下。”
朱棣听着都新鲜,朕要增加岁入,派人下去收税,结果还会增加开支,难道都是官吏贪墨了吗?
“夏原吉,你不会胡言乱语,欺骗朕吧?”
夏原吉慌忙道:“陛下,臣万万不敢欺君……去岁为了增加岁入,臣,还有定国公,在聚宝门设立了税卡,又整顿了宝钞。田赋这一块,却是没敢轻举妄动,只怕定国公也是心知肚明。”
朱棣眉头紧皱,突然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那就把他也叫来……对了,派一队宫里的护卫过去,把他给保护好了,以防意外。”
徐景昌还在刺杀名单上,这事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倒是是真是假,甚至可能永远都查不出来,毕竟随便写个名单,实在是成本太低了。
但你又很难确定,里面真的就没有一个真的。
所以徐景昌裹着小被子,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办法。
“瞧瞧,这就是我的成果。”
徐景昌指着眼前这一驾特别的马车,向朱高燧炫耀。
“这是我仿效一位古人,苦心思索,才研究出来的宝贝。”
朱高燧仔细瞧了瞧,从外面看,这马车只是比一般的马车更大,用料更足,尤其是车轮,居然有三个正常马车那么宽。
“这是哪位古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徐景昌笑道:“伱没听过的多了,你记得苏东坡有首词,其中两句,叫亲射虎,看孙郎?”
朱高燧点头,“这我自然读过,苏东坡自比孙权,也是很有气魄。”
徐景昌忍不住发笑,“说你学问不成,你就是不成……你知道孙权怎么射虎吗?”
“怎么射?骑马射箭,就像父皇那样呗,对了,最近老大的本事也上来了,都能猎到鹿了,我还看到他把鹿茸切下来,接了一碗热乎乎的鹿血……瞧这个意思,俺又要添个侄子侄女了。”
朱高燧感叹了一声,下次再去看老大,应该弄几个鹿鞭回来,自己也补一补。
“对了,你还没说孙权怎么射虎呢?快讲讲。”
“权儿啊最初也跟你说的一眼,大马金刀出去了,结果那个老虎不怎么听他这个大魏吴王的,不但躲开了箭,还扭头要杀了孙十万,所幸身边护卫拼死保护,孙权才苟活下来。”徐景昌笑道:“你说要是换成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高燧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英雄了得的孙仲谋还有这种黑历史。
“自然是苦练骑射本事,下一回杀个老虎,让人瞧瞧。”
徐景昌摇头,伸手拍了拍面前的马车,笑道:“有那个志气,就不是孙十万了,他弄了个射虎车,就是这种,防护严密,结结实实。里面藏着一堆人,准备弓弩兵器,遇到了老虎,驱赶射虎车上去,刀枪棍棒一起招呼,把老虎弄死。”
“啊!”
朱高燧顿时大呼,原来权哥这么射虎啊?
你要点脸不啊?
不得不说,从这一刻开始,孙权两大特质,显露无疑,一个是阴险,一个是又菜又爱玩……所以他偷袭荆州,一点不意外。
不偷袭就不是孙权了。
反复攻打合肥,也成了理所当然。
无他,个性使然。
朱高燧听完徐景昌的解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亲射虎,看孙郎!
“我的天啊,东坡居士有多瞧不起孙权啊?”朱高燧感叹道。
徐景昌一笑,“所以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论起真本事,大魏吴王真不行。”
朱高燧低声叹道:“那生子当如孙仲谋,这也算不得夸奖了?”
徐景昌一笑,“你看我跟你说生子当如朱高燧,你爱听不?”
朱高燧眼珠子瞪得老大,突然怪叫一声,“姓徐的,你敢骂我!你等着,我生个儿子,就叫朱景昌!”
面对威胁,徐景昌两手一摊,毫不害怕,“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太祖皇帝已经规定了,你儿子是瞻字辈的,你还能更改祖制?”
朱高燧仰天长叹,祖宗害人啊!
不过他很快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你当我没招了吗?告诉你啊,我不怕,我回头养一条狗,就叫景昌!”
“是吗?”徐景昌依旧满不在乎,突然他扭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朱高燧!”
这时候一只八哥飞了出来,落到了徐景昌的肩头。
更绝的是,这只八哥还答应了一声,“在!”
顿时朱高燧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叫它什么?”
徐景昌笑着扭头,“说,叫什么?”
“朱高燧!”
八哥清脆答应,说得可清楚了。
朱高燧气得切齿咬牙,恨不得掐死徐景昌,这货躲在家里,除了看热闹,就是训练这只八哥说话。
“你等着,咱们俩没完!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就在他们俩其乐融融的时候,宫里来人,宣徐景昌进宫。
这回没问题了,徐景昌还上了麒麟服,然后登上了他这驾特制的射虎车。
车里面有内衬铁板,铁板外面还有一层硬木板,硬木板的里面,足足有三层生牛皮。
这还不算完,车底下是双倍铁板防护,彻底则是八层牛皮,层层叠叠。
咱就这么说吧,寻常的弓箭,只能挠痒痒,连皮都伤不到。
拿火药扔,估计也没啥事。
唯一能破防的,估计就是那种力道惊人的八牛弩……但这种玩意明军都不装备了,实在是太贵了,寻常此刻上哪去弄?
所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说,徐景昌鼓捣出了大明版的坦克。
为了保命,他也是豁出去了。
“对了,赵王殿下。”徐景昌从马车探出头,笑呵呵道:“在刺杀的名单上,不光我一个,你给宣扬宣扬,有谁需要保护安全的,跟我说一声,我批量生产射虎车。一驾一点不贵,只要三千两银子。”
朱高燧冷哼道:“我才不会帮着你赚钱的,休想!”
“这样吧,我给你的代理权,你卖出一驾,分给你一百五十两!”
“贤弟,我干了!你可千万别给别人啊!”朱高燧变脸之快,简直能让川剧大师都汗颜……徐景昌也懒得废话,他直奔皇宫而去。
朱高燧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傻蛋啊,徐景昌,你就是个大傻蛋!这种射虎车,该用在军阵上,回头我就卖给父皇,坐等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