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父叫朱棣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九章处置工部今天的议事比想象中快得多,徐景昌心情不错,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去了通政司,自从胡俨前往江西之后,又从翰林院调来了一位侍读学士,也姓胡,叫胡濙,他和杨溥还是同科,年纪不大,但是鬓角却有不少白发。
徐景昌好奇道:“胡侍读,翰林院的事情颇为忙碌,竟至于早生华发?”
胡濙连忙道:“回定国公的话,这是下官自小的毛病,我刚出生的时候,头一个月都是白发,后来才渐渐变黑的,入朝为官,年近三十,又开始多了白发,并非劳累。”
“哦!”徐景昌点头,突然笑道:“我家儿子刚出生的时候,头发稀疏焦黄,脸色也蜡黄皱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上下来的小妖怪呢!不过这一年多了,模样长开了,就好了许多,白白净净,小脸蛋粉嘟嘟的,手感可好了。”
胡濙忙笑道:“定国公贵子,定是钟灵毓秀,很不一般。”
徐景昌笑了,“胡侍读,咱们说实话,徐家是将门,算起来也不过几十年,要说教导孩子,谈不上有什么心得体会,你们书香门第,必是有什么高明的主意,能不能跟我说说,教教我怎么教孩子?”
胡濙略感吃惊,因为徐景昌挂着太子太师的名头,皇子皇孙都是他教。
能教得了皇子,竟然教不了自家的孩子?
徐景昌看出他的疑惑,很认真道:“我是真的弄不清楚,小孩子要怎么教,毕竟我们家的情形,也和一般人不同。胡侍读,你能帮我想想办法不?”
胡濙见徐景昌很认真,他稍微思忖,也就说道:“定国公,此事下官倒是有些想法,只是有些话,下官也拿不准,不知道该不该说?”
徐景昌含笑,“走吧,你也刚过来,按照通政司的规矩,新人聚餐,可是少不了的。”
酒桌上,两个人对坐,徐景昌酒量不好,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让胡濙随意……这位倒是胃口极好,能吃好酒,转眼间,半只鸭子,一个肘子,还有两条鲥鱼就进了肚子。
打开了胃口,胡濙也就不客气了。
“定国公,如果下官没说错,您教太子和太孙,主要是让他们看清楚天下,摸透人心,知道自己要依靠何人,要怎么执政?”
徐景昌含笑点头,“确实如此,他们是未来天子,只要把握住大局,不被下面的人欺骗了,也就是了。但是像我们家这种,又该如何是好?”
胡濙顿了顿,就仗着胆子道:“定国公,您家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自然是显赫无比,您本身又才学通天,机智过人。如今位居通政使,执掌朝政,辅佐天子。您是天时地利人和,加上自身的才干,缺一不可。至于后辈,未必能有您这么得天独厚。”
他说到这里,发现徐景昌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鼓励。
胡濙鼓足勇气,“定国公,令郎需要多结善缘,多跟各方往来,要与人为善,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也不管是商贾和士绅,都要彼此和睦,能说得上话,这才能让徐家兴旺发达,长盛不衰。”
徐景昌笑着点头,又给胡濙夹菜,然后才说道:“伱的意思,我家儿子要多交朋友?”
“对!”胡濙道:“以定国公如今的威势,自然可以压制百官,傲视天下。但是少国公却要小心积攒,不能大意……他去哪所学堂,拜师和人,与谁为友,乃至日后成亲,做事,都要仔细思量。其实要让下官来说,此时才开始琢磨,其实也有点晚了。不过好在以定国公的才智,定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什么疏漏。”
徐景昌含笑,“你这话是高抬我了,自家的娃娃,最是容易疏忽……胡侍读,如果你不嫌弃,就给我家小子当个老师吧,我这里敬你一杯。”
说着,徐景昌举起酒杯,胡濙稍微迟疑,立刻举起酒杯,“定国公,下官才学不显,名声不济,侥幸到了定国公手下,您竟然能将令郎交给我,下官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说完,他把酒一饮而尽。
徐景昌十分满意,笑道:“胡先生,以后犬子就要麻烦你了。”
徐景昌挑选了胡濙当老师,这是个很令人诧异的安排,因为正如胡濙自己说,他名声不显,才学不佳,同科的杨溥早就入了内阁,他都没有入选,要不是最近不断有人外调,他根本没资格入通政司。
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徐景昌就把儿子交给了他。
其实这正是徐景昌的厉害之处,徐家公子,想拜谁自然是随便挑,老和尚姚广孝,外公六首黄观,大爷爷徐辉祖……才智卓绝,文武全才,谁也不会拒绝。
但似乎问题也出在了这里,高门大户,总是缺少点东西。
四世三公,赫赫扬扬,其实什么都不差,只是在最后一刻,不敢孤注一掷,以至于官渡之败。
徐景昌对儿子的期盼,还是相当高的。
他安排妥当之后,转过天,又早早来到了通政司……他首先到了正堂,挨个部的政务,他都没放过。
“工部的速度很快,积欠竟然这么少?”
胡濙连忙躬身道:“回定国公的话,如今皇宫已经建造完成,京城没有大工。几处治水也都差不多了,北平那边归行部负责,长城建造,又是兵部在管,工部这边属实没有更多的事务。”
徐景昌点头,他拿过来具体的清单,略看了看,就说道:“这里面有吴淞江的治水,还有松江府的码头,又有杭州的堤防,这三处只给了中等考评……你让通政司的人去查一下,尽快回报给我。”
胡濙稍微迟疑,不解其意,可徐景昌吩咐了,他也不能不照办。
因此胡濙立刻安排专人,前往三处彻查。
然后胡濙就惊呆了。
根据密报,这三处全都不合格,尤其是吴淞江治水,更是虚应故事,根本没有按照朝廷要求的做,上报给工部的计划,就真的只是个计划。这玩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经费被浪费了。
胡濙也想不明白,他后来私下里询问徐景昌,道理何在!
“胡侍读,你要清楚一件事,下面的官吏是好大喜功的。但偌大的大明朝,没有那么多功劳可以给他们。因此呢,很多官吏会修一些工程,比如恢复欧阳修的醉翁亭啊,重建北固楼啊,甚至建个祠堂,弄个牌坊,就敢上报,说是大兴教化,百姓交口称赞。修成了河堤,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只给中评?因为如果是优等考评,就会有许多官吏前去凑热闹,而且还会有邸报连篇累牍。再过几个月,就是端午汛了,如果真的出事了,联系到几个月之前的报道,他们就跑不了了。”
胡濙大诧,“定国公,那这样的话,万一出了事,也会牵连到他们啊!”
徐景昌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毕竟河道、工部、地方,还能扯皮,而且万一今年没有发大水,不就躲过去了。再过两年,没准他们就调任别处了,这个雷就交给了下一任,自己乐得逍遥。”
胡濙简直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光凭这点蛛丝马迹,就能看出这么多端倪,定国公简直神了。
“定国公,既然如此,需要如何处置?是不是下令严查到底?”
徐景昌摇了摇头,“我在派人调查之前,就跟雒尚书通了气。”
胡濙十分诧异,“定国公,万一雒尚书牵连其中,你提前告诉他,岂不是让他逃出生天了?”
徐景昌笑道:“我巴不得他牵连其中呢!”
胡濙不解。
徐景昌笑道:“无所谓的,你慢慢想,总有想明白的时候,回头记得提点我家的小子就是了。”
徐家公子才一周岁,这种事情,至少需要十几年之后才能用得着,难道这个道理足够胡濙领悟十几年吗?
时间回到徐景昌发现问题的那一天,他在下午的时候,见了几位尚书,最后把雒佥留了下来。
“雒尚书,你的工部进展很快,看今年的情形,工部有望拔得头筹,陛下又有意改革官职,雒尚书的机会就在眼前。”
雒佥微微诧异,忙道:“定国公,不知道陛下要怎么改革官制,还望定国公指点。”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让各部加加胆子,为国分忧,替陛下解难。工部是很容易出业绩,也容易一时不察,疏忽大意,背上黑锅的,你说是不是?”
刚刚还喜上眉梢的雒佥瞬间脸就黑了,“定国公,我一向严查下面,但是有许多工程都在京外,我也未必知道那么清楚。”
徐景昌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和雒尚书聊聊,你看工部是不是也要巡查一下?下面的工程合格了,工部给个保证书,回头论功行赏,我这里也好记在工部头上。不然就被地方抢走了,你说是不是?”
雒佥稍微迟疑,随后慌忙道:“我懂了,我现在就安排人……不,是我亲自下去,探查各个工程,如果谁敢糊弄公事,我一定严惩不贷。”
徐景昌点头,“我相信雒尚书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徐景昌轻声细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重话,可雒佥返回之后,稍微思忖,后背就湿透了,这话越想越吓人。
他连第二天都没敢拖延,直接离京,去探查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