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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敏起来时漱过口,肚子正好觉得饿,现在听尚姑姑这样问,一看,这个补眠的觉一觉睡到傍晚去了。

“喜鹊回来了吗?”

紫叶蹲下身给她套着鞋子。尚姑姑答:“回来了。”

“让她进来吧。”披上件厚点的披帛,李敏走到小花厅里。

喜鹊进来时,眉梢不禁向上提着,福身行礼过后,说:“少奶奶,奴婢把少奶奶要用的药壶给买回来了。是兴州最好的药壶。”

“最好的?”

“是。”喜鹊洋洋得意,“叫做药王壶。”

药壶的东西,自古到今,材料再昂贵,也不可能和茶壶的制作工艺比。主要是因为药材不比茶叶为一种种类而已,是千变万化,什么种类都有。药材本来就是包罗万象的东西。如果煲药所用的器材材质不对,和药材起了反应的不良效果,那相当于在药里面下毒。所以,那些古代的达官贵人再想显得高贵,都不太可能用什么昂贵的金银财宝来铸造药壶。到现代也好,所用的药壶材质,最可靠的,还是普通的陶瓷。

李敏听了药王壶这三个字,没有说话。想也知道,是什么投机取巧的东西。商家都是喜欢用各种名头噱头来戏弄买家。

喜鹊见她都不做声,原先那股子得意和兴奋劲儿,慢慢的,逐渐变为了心头上的一层焦虑和不安。

不知道李敏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壶三个字,光是名头都很响亮,怎么听,都是一样绝对的好东西。能买到好东西,哪有主子不高兴的。不过喜鹊毕竟是工作许久的大丫头,聪明也有,看主子这个反应,八成是担心会不会是骗人的。市面上,用名头行江湖拐骗之术的不法人士也是不少的。

“回少奶奶。”喜鹊一屈膝,接着说,“奴婢不敢在市集里随便哪家铺面,更别说是地摊给少奶奶寻找少奶奶要的物品。奴婢找的话,都是从兴州最有名的,有口皆碑的大店给少奶奶找。”

“兴州最大的药店里买的?”

“是,是华世堂。”

当大夫的,自己还经营药堂的,不用说,肯定是要对同行有了解。哪怕是在大明领土之外的同行。是有听徐掌柜在大明的时候提过,说是高卑像大明一样,经营药材的药店虽说五花八门,可是由于医道盛行,市场的热闹与繁荣,造成了高卑国内的药业呈现出百花盛开的局面。造就了,犹如大明三大药堂的华世堂这样的知名药材连锁店出现。

卖药壶,可以说是药堂的另一种生意,叫做药堂扩展的业务,不叫主业。药堂主要是卖药为生。因此,在大明的三大药局里,关于药壶的买卖,并不比卖药材出名。毕竟如果药材都卖得不好,谁能相信这家店里卖的药壶能好。而且,药壶卖来卖去,除了造型上略微有些不同,都是差不多那个样,没有办法别出心裁。

看来,高卑人在这方面做生意,是要比大明人聪明许多。

只听喜鹊继续描述着自己在华世堂库房里的所见所闻:“少奶奶是不知道,华世堂的库房里,一排排的,约有上百只药壶摆在那里,好多,都是奴婢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的。听那里的掌柜说,有些药壶,不是从大明来,还从他们高卑卖到了大明去。”

做生意的话,如果本来的业务经营范围已经满了,这时候,为了扩展业务扩展利益渠道,总得制造卖点,即所谓的创新,因此,才有各种各样商家的噱头。百姓常说的商人多狡诈,正由于此。

大明的药堂没有做出药壶的噱头来,被高卑人抢了商业的先机,当然可以从高卑卖到大明的药壶了。

喜鹊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想证明说,自己是在正经的药店,正经的渠道购买的东西,绝对不是自己愚蠢,遭受了江湖人士的拐骗坑蒙。更不用说,这华世堂的药壶都能卖到大明去了,说明广受欢迎,许多百姓都在用,这东西能有假吗?假冒伪劣的产品的话,早就出事了。

那把被传说为华世堂最金贵的药王壶,被呈摆了上来。

喜鹊舔舔嘴唇,继续补充说明:“奴婢在那个库房里,虽然也有看过好像比这个药壶更好的药壶,用玉镶着黄金做的药壶,可那个华世堂的掌柜说,都没有这个药王壶好,那些只是看着漂亮,其实不怎么实用。”

听出是正经的卖家,华世堂名声在外,总不能随意编个谎言欺蒙大众,同行一见,都会率先反击。

尚姑姑、紫叶、春梅等人站在屋里,都很好奇地打量这只外貌上绝对可以称之为其貌不扬的一只药壶。黑不溜秋的,比一般的陶泥更黑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喜鹊听华世堂的掌柜吹嘘过后,早被洗干净脑袋了,照着那商家掌柜的话说:“回少奶奶,华世堂的人是这么说的,说,这个壶,是来自深海的龙王爷口吐的泥土,出海人潜入海底偷偷从龙王嘴里挖出来的。”

这个话,不要说李敏不信,尚姑姑她们一听,都觉得这分明是唬人的东西。什么龙王爷嘴里的土。如果真有龙王爷,那些出海人都不怕死吗?可能没有接近到龙王身边,都得死了。

喜鹊为此笑嘻嘻地说:“掌柜也说了,那都是传说,但是这个壶所用的材料,确实是来自深海,否则,怎么有这么漂亮颜色的黑土。”

李敏让紫叶把药壶拿过来,揭开了药壶盖子以后,手指在药壶内里掏了掏,摸了摸,再闻了闻里头药壶里散发的气息。

四周的人见她这么做,却都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毕竟这些人对医学没有李敏精通,对煎药的器材所知更少。

李敏让紫叶把盖子重新盖好了,放回桌上,轻咳声嗓子,倒没有特意去看喜鹊的表情,只说:“你这算是阴差阳错,给本妃找到了一把紫砂壶。虽然这壶所用的材质不是正宗的黑泥,但是好过被人骗连紫砂都不是。”

喜鹊一听完她这话就傻了,什么黑泥,什么紫砂。药王壶是紫砂壶,不是深海龙王爷的壶?

李敏环顾自己屋里这些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脸上迷茫的表情,想着她们以后都要跟着她李大夫干活的,有必要普及这些常识,接着说:“紫砂,其实一样是陶泥的一种,简要地讲,和我们普通用的陶瓷本质是一样的。不同的只在于,紫砂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有这样的陶土,这种陶土十分特别,特别在于用这种陶土做出来的容器,用来烹调泡茶熬药等,熬出来的东西的味要好一些,所以被奉为上品。好的紫砂是非常昂贵的价格,而且,一壶难求。”

尚姑姑想起了大明皇宫里,好像是有几把紫砂壶呈列在太后或是皇帝的宫殿里。有时候皇帝和太后,把它们拿来泡茶都不太甘心。原因很简单,这里面几把据传是老壶,而且制作的工匠都已经是过世的。

紫砂的昂贵,不仅仅在于紫砂这种特别的材质,还在于工艺。好的工艺大师,用好的紫砂泥制作出来的陶器,流芳百世,无可替代。

“紫砂,一般分为紫泥红泥绿泥。这三种颜色的泥土,可以调和出各种颜色的壶来。但是,确实紫砂泥中有一种乌泥,造出来的壶,是纯正的乌黑色,为最金贵的东西。乌泥产量极少,不会说是从什么深海龙王爷那里掏来的泥,而和其它紫砂泥一样,只有几个地方有,所以说它价值比黄金昂贵,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李敏这么说,其他人纷纷表疑问道:“这把壶是乌泥做的了?”

“不,不是纯正的乌泥。要是真正纯正的乌泥做出来的,倒是挺衬药王壶这个美称。”

不是乌泥做的,怎么是乌色的?

“因为乌泥稀有,太宝贵,而且紫砂泥做壶的话,有分老土新土,最好的是老土。老土是陈腐已久的壶,所以才说紫砂壶是越放的长久越值钱。有些工匠找到好的老土以后,都舍不得做壶,先存着,等有合适的时机再拿来做壶。乌泥的老土,更为罕见。但是,乌泥壶最值钱,商家都是唯利是图的。乌泥少,造出来的壶不够卖,怎么办呢?于是有人想出了以次充好的办法。在泥土里混入稻草再次加工,把本来普通的紫砂壶变成一把乌泥壶,价值可以上百上千的翻倍。”

众人脑子里不由都想着这些可恨的商家,为了钱真是什么坑蒙的事儿都做。好在她们的主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一看就知道是假冒伪劣商品。

喜鹊听到这儿,脸色都有点微微发白了。

李敏早就在看着她之前报上来的买壶用的银子数目。

喜鹊马上跪下来请求说:“少奶奶,奴婢这是被人骗了,奴婢这就拿着壶去找这个人算账!”

“你怎么去找人算帐呢?”李敏淡淡声说,“人家有告诉你这是一把乌泥壶吗?人家没有这么说,说是深海龙王爷里的泥土做成的壶,那么,深海的泥土和紫砂的乌泥能比吗?乌泥壶市面上有明码标价,他要是说了是乌泥壶,你可以说他骗你。他说这是深海龙王爷的壶,市面上没有可以对比的标价,他说卖你多少,你信了,那就没得说了。”

喜鹊一张脸全哗啦啦地白。

李敏在她脸上瞅了下之后,说:“行了,你去试试吧。既然你那么想帮本妃取回公道。”

“奴婢,奴婢这就让那掌柜的改价!”喜鹊说完这话磕了脑袋,抱着壶急匆匆冲出了屋门口。

屋里其他人见她那样义愤填膺,都是有些吃惊。想李敏都把话说的那样明白了,这个喜鹊真能从吞进了银子的商家口里讨回银子来?

尚姑姑终究老谋深算一些,带紫叶走出门口的时候,道:“少奶奶早看出来了。”

“看出来那把壶——”紫叶疑问。

“不,是喜鹊贪了。”

紫叶这下醍醐灌顶。原来如此。

这个喜鹊,肯定是在华世堂掌柜那里讨了个折扣价,所以,把差价报给李敏之前,可能先把这部分差价自己都先吞了。吞了的银子放哪里呢?还用说,肯定是变银票寄回老家要紧。所以,喜鹊这会儿要做的两件事,一件是去找那掌柜的算账,另外一件是赶紧跑到钱行把私吞的钱吐出来。否则李敏查下去,她喜鹊两条命都不够赔。

“要说这喜鹊也不是傻的,听少奶奶说了这么多以后,马上知道那掌柜确实是骗了她。”尚姑姑道。

如果真是昂贵的乌泥紫砂壶,说句实在话,华世堂给喜鹊的折扣价是亏本价了。商家怎么说都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哪怕真是卖人情。

喜鹊咚咚咚跑回华世堂讨要公道,跑到华世堂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买壶之前遇到的那个贵妇。本来,那个贵妇说要把账记到自己身上。要不是她喜鹊贪那个差价折扣,让那个贵妇买账也好。

现在,没有遇到那个贵妇了,喜鹊心里头不禁添了堵,真有些担心了起来。自己该不会是被那两人合伙设套了。

的确如此。什么大明来的隶王妃屋里的丫鬟出来买药壶。谁能相信?隶王妃乃神医,自己有著名的徐氏药堂,需要到处找药壶买吗?更何况,这丫鬟一看都是不知道药的,看药壶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张脸对医药全茫然不知的样子。想骗人的话能骗谁呢?

华世堂的人,早料定了这个喜鹊是拿着隶王妃的名头来唬人的,干脆把这个丫头给骗了一回。

他们药堂的人,实际上,算是很厚道了,没有拿什么普通陶瓷壶来骗人,拿了一把普通紫砂而已。

春梅给李敏杯子里倒水的时候,说:“少奶奶是把不讨好的活儿,让给其他人干,不想让奴婢们受委屈了。奴婢和紫叶她们以前都不知道少奶奶的心意,是真蠢。”

李敏听完这话不禁一乐:“你们这也算是后知后觉,不算晚。”

倒也承认了这事儿。其实,喜鹊干的活,是最难干的。为什么?因为高卑不是大明。不是她们熟悉的地盘。在这里,高卑人不仅不承认她们,也不认得她们。最终导致的结果,就如喜鹊初次出门买壶一事一样。被人骗是少不了的,更怕的是有理都讲不清。

不多久,喜鹊的事儿传回到了付亲王府。原来喜鹊抱壶去找华世堂算账,那是人家的地盘,当然是被人欺了。喜鹊不仅是连壶带人被华世堂的人轰了出来,而且,背上被人贴上骗子两个大字,公然示众。街上无数百姓亲眼见闻,喜鹊被华世堂的侮辱,又被人嘲笑,所遭遇到的屈辱可谓是前所未有,直让她想一头撞墙去了。

后来还是王德胜奉了李敏的命令,带人挤进人群里把喜鹊接了回去。

喜鹊在下房里抱着那把壶一直哭,眼睛早哭肿了,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好比从泥土里捡出来的乞丐。像她这种出身良民的大丫鬟,曾何想到会遭受这样的耻辱。

其他人只看着她这个结果,却是心里都想:这也算是她活该,谁让她想着贪,否则也不会被人骗的这么厉害。主子叫买紫砂,你买紫砂就好了,偏偏去买什么药王壶。你要是不是贪那个钱,会先斩后奏吗?

也不想想自己是在谁底下干活,想骗尤氏或许容易,想糊弄李敏能容易?

喜鹊算得上是咎由自取的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尚姑姑走进她房里后,对她说:“少奶奶说,让我把你这壶拿回去,不用去找了。”

“可是,可是赔的银子——”

“只能是从你的月俸里慢慢扣了。”

喜鹊一心又想去撞墙了。

“这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尚姑姑说,“以后,记得先来问过少奶奶的意思再做事儿。免得被人坑的不明不白。”

喜鹊想,这算不算是李敏才是坑她的大头。

主子总归是主子,那个心思,那个脑筋,都不是她这个奴才能比得上的。结果,她这个被坑,也真的算是她自个儿搬石头砸脚了。如果,她真的当李敏为主子,买壶之前先过问李敏的意见,哪有这样的结果。李敏这个下马威,可以说是她从其他主子身上都看不到的,果然是厉害到极点的一个女主子。

“奴婢都明白了。奴婢听从少奶奶的教诲,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喜鹊用力地说。

“好了,这个壶,少奶奶说了,总归也是只紫砂壶,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你呢,就不用再多想了。继续好好做事。”尚姑姑说完这话之后,把壶从她怀抱里拿走了。

喜鹊只愣愣的,好像半天都听不明白李敏让尚姑姑传的话。

是紫砂壶,还能用是没有错儿,可是,是谁,在遭骗以后,都会觉得心里委屈,不想用这个壶了,直接摔了的心情都有。难道是李敏的心胸气量超于常人?

在李敏花厅里,王德胜接喜鹊回来以后,一直在描述经过:“奴才是有看到,上次见到的那个贵妇人。”

原来这个王德胜,在喜鹊第一次上华世堂买药壶的时候偷偷跟在后面去了。看到了上次喜鹊在华世堂门口遇到的一切,喜鹊在华世堂里面的事却也不知道,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看得出来,上次喜鹊被坑,是有人合谋的事。但是,这个合谋的双方究竟是什么状况,需要探究。

尚姑姑进屋里后,把从喜鹊手里拿来的壶重新放回到李敏面前。李敏观其壶底,果然是——官印。

皇宫里的东西,都有皇家的标志。煲药的药壶同样并不例外。

可以想见,那个华世堂的人,肯定之前没有想到喜鹊上他们那里买壶,而且打出隶王妃的称呼来,但是没有关系,他们认定喜鹊口里说的隶王妃是假的,所以临时起意打算教训下喜鹊。带喜鹊进库房以后,喜鹊自己都描述过了,这把壶确实是放在库房里看来最有价值的位置上。

说是药王壶,什么深海龙王爷里的壶,那八成是假的。但是,一把普通的紫砂壶而已,却也放不到那个显摆的位置上。毕竟不是所有买家都像喜鹊好糊弄。如此一来,只能说明这把紫砂壶不是普通的紫砂壶。

既然材料上没有出现太大问题的话,只能说,这把壶是谁造的或是谁用的问题了。谁造谁用的都好,壶底都有标志。只能说,喜鹊这一次,算是阴差阳错,把皇宫里的药壶给买回来了。

尚姑姑对此却是小心地瞄了女主子一眼,想,女主子是不是早猜到了或许能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才让喜鹊去找紫砂壶的。毕竟自己家虽然打烂了一只壶,但还有一只。安全起见的话,自己带来的药壶最可靠,怎么说,都不需要特意在陌生地方买一只。

李敏的手指在药壶里再掏了掏之后放到鼻尖上,仔细闻了闻老药壶里煲药残余的味儿。

这令在旁看的人都起了疑心。莫非这个老药壶是谁用过的?有可能是宫里那个非常尊贵的主子用过的。

沉思片刻,李敏对王德胜说:“你带本妃的信,送去给虞都尉。”

“虞都尉?”

“今早上陪本妃回来的那位贵公子,虞府的世子爷。”

说的是屠二爷。

王德胜二话不说接了她的命令行事。

李敏拿笔快速写了一封信,折好以后放进信封里,让王德胜把药壶带上,一并给虞世南送了过去。

王德胜骑上快马,打听好路线以后,往左丞相府出发了。

虞世南在太子府溜达了半天,看到傍晚了,怕被家里老爷子念叨,方准备打道回府。刚好,自己家里来信了,说是有人给他送东西过来。

心头动了个念头,虞世南对长图说:“八成是隶王妃那边有什么信儿了,你找皇太子回来,让他到我府里找我。”

长图接令即去。

虞世南收拾收拾,再骑上马回爷爷的丞相府。

与此同时,王德胜由于李敏交代,必须把药壶和信亲自交到虞世南手里,不敢轻易走开,一直在丞相府里面等着,却也受到了丞相府的优待。

虞允文老爷子,安排他坐在自己书房隔壁的堂厅,让人给他倒茶,以礼相待。对此,虞府里有些人是看不太明白。毕竟这人是李敏的人。李敏与虞家的关系,说起来是有些矛盾。

首当其冲,虞老夫人,即虞允文老爷子的娘,比虞允文老爷子年纪更大,是虞府里为年纪最长的长辈,走进了虞老爷子的书房详问。

“娘,坐。”虞老爷子请老母亲坐在上位。

“世南听说回来了?”

“是的。他在皇太子府,应该骑着马回来了。”

虞老夫人冲儿子对隔壁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像是在问:可靠吗?

问的是,李敏这个人可靠不可靠。虞家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这个人?

“听说之前,在大明的时候,她是帮了二皇子许多忙。”虞老爷子对老母亲说。

“可我也听说,她是个很冷酷的人,和隶王一样。据说如今大明的太后病在皇宫里,想请她过去看病,她都不愿意。”

“这事儿孩儿我,有从大明那边的人仔细了解过了。这好像都是因为太后之前表示不信任她这个大夫。一个不信任大夫的病人,怎能让这个大夫给这个病人治病呢?治了也会病人心里头存疙瘩的。”

虞老夫人想着儿子这段话,好像是没有错。

“国王的病,倘若能有起色的话——”虞老夫人迟疑着打开这个口。

“世南可能让人告诉皇太子了。二皇子的态度固然重要,但是,如今支撑我们高卑未来的人,是皇太子。”

虞允文这句话刚落地,屋外传话进来,说是虞世南和皇太子高治,正巧是一块儿到了门口。

两个年轻的王公贵族前后走进了丞相府里。

王德胜在听见声音时,马上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那两名男子。

屠少的眼,在他脸上扫了下,很快认出了他是谁,对此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里之后,问:“你主子在付亲王府吗?”

“是。”王德胜答。

“都这会儿功夫了,你主子让你送东西过来?”

这会儿功夫了,指的是外面打更的声音,都到了亥时了。早入夜的时辰了,快要睡觉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都点了灯,到处明火光亮。头顶上悬了星星和月亮。

王德胜按照李敏交代地说起整件事来由:“或许少爷都有听说了,今日华世堂门口出现了一件事,说是有个奴婢假冒我们主子的奴才到那里行骗。”

“其实不是吗?”

“不是的,那人确实是我们府里的人,我们主子的人。到了华世堂,反而被那群人骗了一遭,受到了凌辱。”

“这样说,你主子急着让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奴才讨公道的了?”屠少一边像是慵懒地说着,一面,却是示意身边的长图把对方拿着的信和药壶都接过来。

药壶摆在了桌上,虞世南先端详起了药壶,本来看不出什么端倪。直到屠少扫过信里内容一眼过后,说:“把壶底翻过来。”

药壶被长图拎起来以后,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壶底的御造两个字。

长图当即都觉得拎药壶的这只手都在颤抖打哆嗦了,是没有想到给国王煲药的药壶都能流到外面来了。

虞世南不假思索口里吐骂了句:“这些该死的,太医院的太监,都得拿鞭子抽!”

“那些人,在宫里平常偷摸的东西会比这个少?”屠少俨然显得见惯不惊了。

要说皇宫里办事的奴才,哪个会没有小偷小摸的动作。不过是个用久的老药壶,可能御造办刚好来了把新的,上头下令把这把旧的换掉,接着,这些人,就把这把旧的没有就地坑埋了,而是转手卖到了外面。

对外卖的时候,当然不敢说是国王用过的,最多只能说是御造办做的不好的次品。

他们怎么能看出这是国王用过的旧药壶而不是御造办流通到外面的次品呢?首先,这把壶确实是熬过多次药汁的,残留的药味尤其浓重。其二,李敏在书信里面写了,说是闻着那个药味,多是攻下剂的药材。宫里女子最多,男人却只有一个皇帝。

女人家用药,一般都不敢常用攻下剂。反而卧病在床被太医们说是可能痰瘀导致中风昏迷的国王,有可能有这个药。

现在,他们需要留意的是,既然这把假冒的乌泥紫砂壶都被国王用过了,说明给国王熬药的步骤肯定有错。话说,又有谁能想到给国王熬药的药壶都能被人以次充好了。可能也只有李敏这样的奇人能留意到。

“但是,说在中药里下毒,恐怕没人敢这么做。药送到国王之前,都要先让太后过目,有人亲自尝药,确信无毒才敢给国王用。”虞世南说。

屠少一样是这么想的。可李大夫在信里写的另一句话,才真正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高明的下毒者,并不需要真的下毒,只要慢慢用错药已经足够了。

“从隶王妃这话可以看得出来。”虞世南望起了屠少说,“她应该是知道怎么治好国王的病。”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急着给国王治病了吗?”

“为什么?”

“她认为,治好了国王的病,国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反而没命。毕竟,现在看起来,那些人,只是想让国王继续沉睡而已,不是很想国王就此死了。”

虞世南听完他这话心头一惊,急忙跪到在地上。

屠少的嘴角微微冷酷地向上扬了扬,冷冷地发出一声寒笑:“她这无非是想到当初我想杀她的事了。想着,拿这封信和药壶来试探我,看看我,是不是因为国王想杀她。”

“皇太子何不顺着她的意思,如果她真能治好国王的病。”虞世南低沉声音接着他的话。

屠少的眼珠,冰冷地扫过那个站在厅堂里根本来不及躲避的王德胜,道:“这个谎言是欺骗不了她的。她该知道,我之前想杀她,除了国王以外,不会有其它理由。”

王德胜心头掠过一阵阵的寒风,感觉这人简直是脾气无常,暴戾成性,同时却思维超乎的冷静。

虞世南说:“皇太子可能想多了。她已经在臣和二皇子的口里,得知了一些过去的事,不像之前那样误解皇太子。否则,她怎会有试探之举?她可以干脆选择否定而不是试探。”

这段话刚落,不仅屠少那里忽然沉寂下来的样子,隔壁偷偷听着的虞允文和虞老夫人同样诧异并且惊慌失措地互相对眼。

虞世南抬头,只见坐在他眼前的男子的一只手在扶手上慢慢地抓起来,显出这人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冲动,好像个漩涡似的。

“莲生在宫里——”老半天,像是在屠少微张的嘴唇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的。皇太子。”

“莲生对她应该是深信不疑。”

“那是因为莲生认她是胞妹了。哪怕皇太后并不打算把她认为孙女。现在是皇太子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屠少的眼光嗖然射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表态,把她认为胞妹?”

“臣以为是的。从皇太后的表态来看。”虞世南沉稳有力的声音激进地说道,“皇太后不会让她给国王治病的。哪怕她是皇太后请过来的,但是皇太后依然有各种理由可以拒绝她给国王治病。只要她不表态效忠皇太后,不跟随皇太后的旨令做事。可是皇太子也知道,我们想的,正是不希望她跟随皇太后表示效忠,让国王彻底沦落为皇太后的傀儡。”

说到傀儡两个字,屠少不由几声冷笑不已。

毕竟那个老妖婆,千算万算都好,就是没有想到几个孙子都是不听话的,没有一个愿意当她的傀儡。

二皇子不用说,一早出家了,表示不加入这趟浑水,皇太后对此是毫无办法。他贵为皇太子,国王病倒的时候,年纪已经偏大,有了自己的羽翼,将来更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根本不需要一个垂帘听政的奶奶,怎么可能听皇太后的话。

最后,皇太后只剩下了三皇子这颗棋子。哪知道那个高卓根本是个傻子疯子,做的事儿,总是不经大脑,好好的事儿都总能办坏了。有这样的傀儡在手里,还不如不要。

在听说国王流落在外的那个私生女没有死时,皇太后是想过把孙女召回来,再不行立个女皇,终究是属于高家的血统,不会让她冒上篡权的历史恶名。怎知道,李敏到高卑以后压根都不听从她的话,还老和她作对的姿态。

皇太后现在八成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不把这个孙女召回来了。

现在正如虞世南说的那样,想让李敏有机会给国王治病,名正言顺的,让大家都不用质疑李敏和推荐李敏的人用心的而抵制李敏,只剩下一个途径。承认李敏为高卑皇室的公主。

只要李敏是国王的亲女儿,什么人想说李敏有伤害国王的嫌疑,都得最好掂量一下了。况且,如果承认李敏身份的人,是可以与皇太后抗衡的皇太子的话,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只要承认了她,国王对她亲娘的感情,朝廷中许多老臣都知道的。皇太子可以享誉胸怀广阔之名,而且同时可以洗清之前一直皇太后对准皇太子的矛头,把矛头转向了皇太后。”

之前,奶奶孙子之间的较量,一直在于谁是想真正谋害国王的人。现在一旦他先承认了李敏的身份,等于先将了太后一军。太后如果不愿意承认,反而有了想谋害国王的罪名。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李敏能不能把国王治好。李敏如果把国王治坏了的话,他可是要陪着她陪葬的了。

如果只是此事关系他一人倒也算了。他身上背负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的性命。

屠少发出的另一声笑,在冰寒之中带上了另一丝谑笑:“如此的豪赌,天下有谁敢赌?赌注全压在一名女子身上,几乎前所未闻。——我说,虞世南,她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和莲生一样,都被她给迷的神魂颠倒了。”

“皇太子不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她的医术在皇太子面前显露出可怕之处的话,皇太子也不会急于想杀了她,不是吗?”虞世南沉着冷静地指出。

屠少猛的一僵。

急促的一串呼吸声在厅堂里回旋着,像是久久不能停息。

王德胜一直呆站着没动。

过了一夜,由于睡了一天,李敏晚上在较晚的时刻才躺下。快躺下的时候,终于听到说自己派出去的王德胜回来了。

陪王德胜过来的,有一辆大马车。赶马车的人是长图。长图抹抹鼻子,看了眼那早已被摘了牌匾的付亲王府,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有人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之后直接送进了付亲王府。

李敏心里确实也没有料到王德胜带回来的动静会这么大,孟浩明敢在长图见她面之前报信说:“王妃下榻的地方,应该是不少人知道的。”

可以说,她这府里发生的动静,不少人都在付亲王府门前安插了眼线,应该很快会传遍那些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只能说,这个虞家以及长图的主人究竟想搞什么,把她这里的动静突然间弄大了,搞得好像要众人皆知的样子。

皇宫里,熹妃在敬贤皇太后的屋子里坐着,等坐到了一定时间,再起身回宫。

到了自己宫里,儿子高卓无聊地在她的院子里堆雪人,和一群太监玩的欢快,这让熹妃差点儿把肺都气没了,骂那些太监:“没看见天色这么晚了吗?你们主子病没有好,你们都敢带他出来玩?”

高卓那晚上,是发了高热,今儿精神刚好一些。

眼看母妃生了气,高卓匆忙走到她身旁,问:“娘娘是在太后那儿受训了吗?”

“本宫要是受训,也是因为你。”熹妃烦恼地说着,“不要说这些了,明日怕有一场恶战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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