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闲聊心事,安然便欢,容颜姣好,岁月终变迁。
热水的颜色还挺缤纷,冷硕进到木浴桶里。毒蛇汁渗入皮肤,和体内的毒素相融合。
他身子一酥,心脏的频率加快。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他紧握着木浴桶的边缘。
门外传来声音,“你还好吗?南宫神医说,经过挣扎才能解脱。忍受得了痛苦,就能换来你的安然无恙。”颜卿耐心地说道。
她背倚着门,仰望寂静的夜空。
“泡澡就是舒服,舒服极了,啦啦——啦啦!”冷硕欢快地哼起小曲子。
他咬紧牙关,眉头深锁,熬过去就是胜利。
又来了一个人,冷硕听到了沉重的步伐。除了君上,还有谁会来这里呢?
“颜卿,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他。就当是为了明日的早朝,你要睡一个好觉。”是宫欢城温柔细腻的声音,他竟然跑过来了。
冷硕暗想:我果然猜对,这个宫欢城就是不安好心,还叫得那么亲热。
那种口吻,就好像对女子说话一样,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慕容果的真实身份。
颜卿细看宫欢城,没想到他略显憔悴,这几天他也确实累了。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所做的一切。夜深了,多穿件衣服,你回房间休息吧。”
宫欢城把外套脱下,轻轻披在颜卿的身上。
他笑着说:“只要你一世安康,我就此生无憾。我从来没想过得到你的一丝感激,在你身边就好。”
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颜卿微微低头。
“我们都会安康,你早点回去吧。”
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洒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宫欢城转身,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定有难言之隐。
宫欢城不强求颜卿表明态度,就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房间内的冷硕听得清楚,原来宫欢城如此大胆,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哎,慕容果身边的仰慕者太多,怕只怕自己追不上她的步伐。
世事变迁,我可以见到你的容颜,却捉摸不透你的心思。
“你不用留下,我一个人可以的。难不成君上是太过担心我?”冷硕笑呵呵地问着,是不忍心让她在外面经受寒风。
颜卿反驳道:“我是担心你会逃走,一年之期还没到呢。荀羽回宫处理另一件事情,天亮之前,我也要赶回宫中。”
这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凶手还留在皇宫。一日不除,一日难安。
“闲得无聊,不如讲讲童年的事情。君上,你十年之前,是不是出过皇宫呢?”冷硕呼吸急促。
药性发作得厉害,好像掉进一个大染缸,全身变绿。以毒攻毒就是这副模样。
“我是七年前进宫的,遗落在外的皇室子弟。十年之前的记忆就是空白的。也许不会有人相信,失忆症就是这么神奇,应该是重生才对。”
颜卿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能毫无保留地坦白心声。
可悲可叹,颜卿嘲笑自己的软弱。掌握着国家的命运,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宿命。
追溯不到过往,看不见遥远的未来。
“我相信你的话,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医书上也记载了失忆症。的确很难恢复记忆,但是有的人不愿想起以前,便不以为然。”冷硕心里莫名地犹豫起来。
也许不即不离,就能保证君上安然如初。
“对于过去,我也很迷茫。痛苦还是快乐,只有过去的自己晓得。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吗?要不给我讲一讲你们之间的事情。”
舅舅让自己忘了过去,这也有他的道理。
冷硕的泪水在眼里打转,那个人就是你,就是你啊。
“好啊,不过我们的故事很长,一时半会讲不完。不如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讲给君上听。”
颜卿平静地回答:“日子还长着,留着以后再讲吧。我想,你们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上天不会亏待你这样的好人。”
他迟早是要离开的,要尽快习惯一个人。
曾经千方百计地把他留在身边,如今应该想方设法地赶走他。
可是,皇兄还需要他的帮忙。
屋外屋内的人都沉默不语。
思念在近处,回忆停留在远方。
有太监目睹宜妃去过风乐师的住所,也就是听风阁,是个一人独居的好地方。
荀羽趁着夜色正浓,悄悄潜伏到那里。床铺完好,四下没有风颂的踪影。
不对劲,这么晚了,其他人都入睡,风乐师能去哪儿呢?
荀羽试图理清思路,姚玉声称没有谋害冷硕,她的话应该可信。风颂是唯一的线索,该如何是好呢?先守株待兔,天亮还要去接应君上。
一缕曙光照到她的脸颊,颜卿睁开双眼,略显疲惫,还要赶回去上早朝。
哎哟,不小心睡着了。他在冷水里呆了多久啊,忘记换热水。
颜卿猛敲房门,朝里面大喊:“喂,你醒了没?我要回宫去了。”
房门被推开,冷硕衣服还没系好,就匆匆出来。
“哈欠,冷水澡也不错。君上,你先回宫吧,我感觉好了很多。”他连打几个喷嚏,鼻涕冷不丁地流下来。
“给你,注意身体。我会来接你回宫的,安心呆着。”颜卿把随身带的手帕递给他。
不能放他走,颜卿承认此刻的自己很自私,皇兄必须要靠他来救。
不用说了,暖流在冷硕的全身横冲直撞。彷佛阳光照进心里,他沉浸在感动当中。
紫音殿内,颜卿终于可以闭目养神,歇息一会儿。
早朝之上,听大臣们唇枪舌剑。关于平丘国出兵的事情迟迟没有结论,又要拖一阵子。
“君上,风乐师在外求见。您要不要接见他呢?”荀羽等待着君上的回答。
他已经和君上谈过,风颂形迹可疑,要万分当心,不可不防。
颜卿原地徘徊,停住脚步。
“宣他进来,孤有一大堆的问题,必须亲自询问他。”
荀羽的想法有据可依,宜妃逝世的消息传出。风颂没有前来悼念,一直呆在听风阁。
一见到君上,风颂便跪倒在地。
他疾呼道:“我罪该万死,请君上责罚。”
他仍然蒙着面纱,只是衣服有所不同。与平日相比,显得寒酸落魄。
“风乐师,你有何过错?你无缘无故便来请罪,孤还真是搞不清楚。”颜卿请他起身。
负荆请罪可不一定会得到原谅。
风颂摘下面纱,左边脸上的疤痕竟然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张俊美的容颜展示在颜卿的眼前。
“我和一个人做了一桩交易。为了变回原来的样子,不惜付出一切。宜妃娘娘,是我下的毒手,您不要错怪婧妃娘娘。”风颂低下头,脸上是言不尽的悔恨。
他无奈地说:“夜夜噩梦缠身,就是报应。”
“是巫术吗?只有巫祝和巫女有如此大的本事。你是一时糊涂,人已经不在了,多说无益。孤命你永世不得踏入贺都半步,埋名荒野。”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冷硕还活着,颜卿不想多添一条无辜的性命。
风颂立刻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脸上一条鲜艳的血痕出现。
“这张脸太过丑陋,不如不要。再出众的外表都抵不上一颗善意的心,风颂感谢君上的不杀之恩。”
颜卿看着他凄凉落寞的背影,不由怜惜。
早知会有今日的这个结局,又何必留下一生的阴影呢?牺牲别人性命换来的容颜,的确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