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难得回来,她不该让他的思绪还停在公事上,尽可能的,让他放松一点吧,苏烟想。
沈佑静默,苏烟也沉默。
两人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将彼此好好的望了个透,千言万语即使一字不发,无声的交流也能将彼此心底的想法揣测个透。
苏烟瘦了,下巴更尖削,一张脸看起来更小了,还有她的身子骨也是,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似的,不知道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承受得住一个生命的孕育。
沈佑憔悴了,下巴处冒出许多的胡茬,他的脸颊深陷,脸蛋的轮廓变得更加明朗清晰,可不变的是,他在看向她时,一双眼睛依旧黝黑柔和。
最后是沈佑先动的,她将苏烟拦腰抱起,想将她带进卧室,可在他弯腰用力的那一刻,苏烟分明听到他嗯哼的闷哼了一声,似乎哪里不舒服。
苏烟连忙挣脱开她,想从他的怀里跳下自己走过去。她又不是病人,不需要动不动就被人抱着。
“别动。”沈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站得笔直,苏烟窝在他的怀里瞬间不敢轻举妄动。好像正常的沈佑又回来了,但他刚才闷哼的那一声,又叫她担心:“其实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医生让我多运动。”
苏烟的反话被沈佑一下子就识破了,沈佑低头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苏烟,之后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将她抱进卧室,轻轻的放在床上:“别想骗我,医生叫你卧床还是运动。”
“……卧床。”苏烟声音变小了,底气不足。看来沈佑虽然不在她的身边,但是对于她的事情,他好像还蛮了解的。苏烟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一直被他暗中保护的感觉。
沈佑的身子跟着在她的旁边躺下,语气虽然波澜无起伏,可苏烟听得包含在其中的疲态:“一个合格的丈夫,是不会要妻子担心他工作上的事情。所以,以后你要全部无条件相信我,不管我多久没联系你,你都要相信我正在把一件棘手的事情慢慢处理好,然后想办法回来找你。”
苏烟抬头看着沈佑的侧脸,他正闭着眼睛稍作休息,苏烟把脑袋往他的手臂上蹭,点点头。
“真乖。”沈佑睁眼抬身,在苏烟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我先洗澡,你快睡,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
苏烟动动嘴唇,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好字。
虽然她是很想知道事情始末和大概,可苏烟也明白,自己此时是不该多问的。
但听沈佑的语气,他好像暂时是真的不用再离开,还能陪她去医院,只要能看见他活生生的站自己面前,苏烟的心总归是安定了不少。
沈佑体贴的将卧室里的大灯给关掉,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想让苏烟睡得好些,之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就走进浴室,黑暗中的苏烟,没有察觉到沈佑的步伐乱了节奏。
浴室里的沈佑,在把身上的衣物褪掉之后,那些伤痕就赫赫在目的显现出来,全是大片大片的淤血!一块块紫青,一块块红肿,就这样映衬着他那皮肤,他的前后背,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到处布着各种深浅不一大小不同的淤血块!
察觉到有血腥味要上涌,怕被苏烟听到,沈佑抬起手捂着嘴巴,并打开了水龙头,想用水声来掩盖掉他的咳嗽声,但他并不敢大声咳嗽,咳嗽被憋在胸腔处,沈佑觉得心底一片难受。
不一会,手掌中传来的温热让沈佑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放开捂住嘴巴的那只手,只见掌心躺着一滩触目的鲜血,他低头,安静的把将血迹洗了干净。
再抬头时,眼里却多了一份严肃以及冰冷。
他想,要是让他逮到林归,这次他绝不会轻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苏烟!
在得知苏烟怀孕的时候,沈佑正在一间小平房里接受秘密治疗,以他的重伤程度他被劝告没有小半年都别指望回来,但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因为他一直没有忘记cherry给苏烟打的那只针,那只含着毒性的针,陈真告诉他,那种药性很强,最少也得花一年的时间,体内的机能才能将那毒素慢慢的排掉。
如果多打一点,人就会立刻毙命!但所幸,cherry给苏烟打的份量很少,小到只是想报复沈佑一下而已。
但苏烟此时却怀孕了……
沈佑摇摇头,只希望明天苏烟的那份体检报告,各种数据能好一点。
简单洗漱之后,沈佑穿上了长袖长裤睡衣,对着镜子照了几秒,确定没有露出任何一丝伤痕之后,走了出去。
苏烟睡着了,她兴许很累了,也兴许在得知他回来之后,一直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得到了松弛。暖黄的床头灯下,她的面容异常柔和,而她的右手隔着被子摸在肚子上,那是睡着后也想着保护孩子的一种本能反应。
沈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此时正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儿,像是在欣赏这世界最美的一幅画一样。
时间一分分过去,沈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他的咳嗽想再次传来时,他快步走到床边将床头灯给关掉,然后自己退出主卧。
看来,他最近只能睡客房了。
就在沈佑的脚步刚迈进客房里,握在手心里的手里震动起来,一看,沈佑直接接下扩音键,电话那边就传来气急败坏的一道女声:
‘姓沈的,你快给我回来!你以为用胶袋粘起来的气球还能撑很久吗,告诉你,气会泄得很快,到时候气球就会死的!你一定有在咳血吧,告诉你,这就是气泄的症状!’
“你寄点药过来给我吧。”与对面的焦躁相比,沈佑的声音反倒显得平静许多。
‘吃药没用,你现在立刻回来!在G城我没有器材,帮不了你!你要是想让你老婆下半辈子守活寡,你就不要回来!’
沈佑沉吟。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摇,继续道:
‘沈佑,你的情况很不乐观!林归这次下手太狠,你的内脏负荷不了你这样折腾,现在是咳血,过不了多久就会爆掉,到时候就晚了,你快回来!’
沈佑的目光放在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末了,像是妥协,又像是在坚持:“现在不能回,我要等她的体检报告出来,再作打算。”
之后沈佑走到床边,将那电话掐断,一下子把对方的声音灭在冰冷的卧室里。
………………
第二天,苏烟昨晚睡得很踏实,因为沈佑回来了,在她的身边。故而早上她转醒得很早,醒来时,苏烟下意识看了看床边,可是,空的。
苏烟抬手摸了摸,发现另一边的床很冷冰,不像有人睡过。
她心里一惊,掀开被子连忙下床,因为动作太大扯得肚子疼了一下,苏烟抬手捂着肚子,心里纵使着急,可也放慢了动作,不敢再快。
当她跑到客厅时,看见那个站在灶台前的人,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仿佛他的背影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好的强心剂。
苏烟朝着沈佑走去,之后从后边环住他的腰身,将脑袋埋在他的后背。
沈佑刚才在想事情,直到被苏烟环着,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那只撑在灶台的手,站直了身子,一如先前挺拔:“我做了早餐,吃完就去医院。”
苏烟嗯了一声,之后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睡觉。你的那侧是凉的。”
沈佑顿了一下,之后神色淡然道:“我在客房睡了。”
“……为什么。”苏烟不解,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苏烟想多些时间和他呆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不聊天也好,就静静呆在一块。
她原以为沈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看来,只是她一个人多想罢了。
沈佑将苏烟从他的后背拉到一旁,看着她眉角藏着小失落,他关掉火,把面条捞起,盛在碗里,这些动作在他做来丝毫不陌生,沈佑边做边道:“老婆,你是不是很失望昨晚我没有跟你睡。”
虽然心底明明是,但苏烟还是倔强着没有承认:“不是,我只是问问你是不是没睡而已。那既然你在客房睡了,那就好。”
“你有宝宝了,我们最近还是分房睡吧,老婆太好吃了,我怕自己忍不住食髓知味。”沈佑说这话的时候,就跟念军令似的,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可苏烟不一样,每次她听着沈佑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时,她受不了。苏烟只觉自己脸一红,留下一句‘那确实该分’就去浴室洗漱。
沈佑确定苏烟走了之后,左手立刻把碗放在灶台上,转而撑着灶台,以此借力,他小口喘着气,刚才那故作挺拔的样子,已经让他的身心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想起昨晚主治医师的话,沈佑觉得自己真的要找个时间再回去接受治疗才行。
可是他刚回来,如果他又要走了……沈佑觉得,还是等苏烟的体检报告出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