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精神干练,一身红衣,眼角微微上挑,看向南蓁的眼神十分不善,开口也夹杂着一丝火气。
正是薛林派来监视她的人,红莺。
南蓁有些莫名,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房间里就我一人,自言自语。”
“是吗?”
对方显然不信,视线掠过南蓁的脸,在屋里兜转一圈,最后落在没上插销的窗户边。
红莺眼睛微眯,抬腿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上面有痕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对,这四周都是自己人,一旦有异常,守卫立刻就会知晓。
而画屏又是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除非长了翅膀,不然是没机会逃走的。
她转身看向兀自倒茶细品的南蓁,没忍住开口道,“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南蓁举杯的动作微顿,睫毛颤了颤,但笑不语。
她不知道红莺在薛林那里是个什么定位,但在自己面前做派还挺足的。
瞥见南蓁略显讥诮的神态,红莺眉头一拧,“你笑什么?”
“没什么,”南蓁咽下嘴里的茶,将杯子轻轻搁下,这才抬眸问道,“我只是好奇,你敢对我动手吗?”
这句话,配上她的表情,挑衅意味十足。
“呵,你什么意思?”
红莺缓步朝她靠近,“你在叶都督面前是个宝,在我这里,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如。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伺候你的婢女吗?”
南蓁摇头,屈肘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不是婢女,但我也不是阶下囚。”
她语调浅淡,没有任何波澜,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我对大人还有用,他都不会轻易动我,你一个下属哪里来的本事对我动私刑呢?”
“我命薄,又身娇体弱,比不得你这种练武之人。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以至于大人无法再利用我对都督施压,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你吗。”
南蓁一边说,一边用食指轻叩着桌面,哒哒声细微又规律,落在红莺耳中,总觉得揪心。
她定定地看着南蓁,半晌后才道,“你在威胁我?”
薛林让她进来监视有两层含义。
一是断绝她和外面人的联系,毕竟谁都不知道叶靖远还有没有后手,万一有反常,也好及时应对。
二是避免她情急之下自尽,失去拿捏叶靖远的机会。
但红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有些把不准她的意思。
南蓁摇摇头,“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不到的话别轻易说出口,否则容易变成笑料。”
南蓁嘴角虽噙着一抹笑,声音却冷冽得很。
她向来做多于说,这般威胁,今日已经听了许多,实在不爽得很。
更何况,红莺从进门开始,就对她抱着一股不明不白的敌意,再忍气吞声下去,她就不是南蓁了。
“你……”
红莺抬手指着她,竟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不得不承认,南蓁说得在理,可自己向来如此,除了薛林,几乎没人敢反驳她,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
没想到如今被南蓁反将一军。
片刻后,红莺嘴角勾起,神色轻蔑,“那你就祈祷自己是真的有用吧,不然,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说完,不等她回答,自顾走到珠帘外的榻上,背对着南蓁,和衣躺下。
南蓁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灭了蜡烛,亦合眼歇息。
窗外风劲,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乌云聚拢,不消片刻,大雨便倾盆而下。
急促的雨声打在屋顶,掩盖了屋里的脚步。
红莺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呼吸均匀、眉目放松的人,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猛得往下扎——
最后匕首停在了离脖子两寸远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罢了,等叶靖远将暗桩据点都交代出来,面前的人也就没了用处,到时候想怎么折磨,还不是她说了算?
红莺收起匕首,再度窝回榻上。
在她转身之际,南蓁悄然睁开双眼,盯着黑夜中晃动的影子,默不作声。
……
一夜急雨,仿佛将这座城都洗净了。
院外花瓣散落一地,一派颓势,清晨推开门,还能闻到泥土的气息。
栖云馆内,俞怀山正在为萧容溪诊脉。
昨夜他动用了内力,回来后便有些不舒服,但好在并不严重,针灸后已经轻松了许多。
俞怀山边收脉枕边道,“还好没有大碍。陛下最近觉得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萧容溪整理着衣袖,摇头,“不痛不痒,但我这几日是不是睡得比之前久了些?”
俞怀山:“也许是近日过于劳累,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飞流便从外面大步而来,对萧容溪行礼后,说道,“陛下,周将军来了。”
“这么快?”
萧容溪一愣,随即道,“把人请进来吧。”
“是。”
收到南蓁传回的消息是昨日下午的事,傍晚时分他写信回京城,没想到今儿一早,周吕奇就已登门。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飞流引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院中。
不过此人眉眼周正,步伐沉稳,一看便知其不同。
待走近后,周吕奇见到萧容溪,即刻抱拳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周将军请起。”
萧容溪虚扶了他一下,示意他落座。
“多谢陛下。”
周吕奇落座后,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道,“今日一早,天还未亮,末将便收到了卫老将军的来信,知晓陛下在彭城,片刻不敢耽搁,未等通报直接前来,还望陛下恕罪。”
萧容溪笑了笑,“事从权宜,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你既已收到卫老将军的信,便应该知道朕这次找你所为何事。”
周吕奇颔首,“明白。”
“我与叶都督此前并不算熟稔,但近来也听同僚议论过,说他性情有变,行事作风也与往常不同,还以为是陛下另有指示,没想到竟是人冒充的。”
“朕也没想到,彭城如此重要的地方,被蛀虫腐蚀得这般厉害。”萧容溪眯了眯眼,目光悠悠,“依你看,现在还有哪些人是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