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试问在此地,哪个官差敢抓他?
金娆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从中品出了他对自己不自量力的嘲讽,心中虽有些寒凉,却并未退缩,“我知自身势单力薄,可到底也要求个公平公正。今日诸多客人都看在眼里,都能为我作证,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她忍气吞声,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届时她又该如何在凝香楼生存下去?
孔渊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跟她做无意义的争论,只大摇大摆地坐在凳子上,神色颇为得意,“行,本公子就在这里等着,看谁敢动手。”
说着,还翘起二郎腿,兀自倒了杯茶慢腾腾地喝着。
堂下的人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且看孔渊现如今的姿态便可知晓,在宁城要想告孔家,真是难如登天。
金娆咬了咬牙,扭头看向门外,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就在她惴惴不安间,突然见两个官差打扮的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满脸横肉,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嚷嚷什么呢!方才是谁派丫鬟到街上将我们拦住的?”
“是我。”
金娆站了出来,对两人屈膝行礼,“两位官差大人,我本是凝香楼的清倌,可、可这位公子却不讲规矩,欲强迫于我,恳请二位为小女子做主!”
她将泣未泣,声音染着几分悲戚,轻易便将人心底的同情心给勾了出来。
孔渊听完只是嗤笑一声,似乎早就看透了她的手段,知道她是故意装可怜。
他抬眼,仿佛施舍一般地看了看面前的官差,开口问道,“你们是哪位大人手底下的?我瞧着怎么很面生呢。”
“你面生的人多了,不止我们两个,”其中胖一些的官差横眉道,“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跟我们走一趟,等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后再说其他的吧。”
说着,上前伸手,欲将人抓起来。
孔渊一看来真的,顿时往后翻身,躲开了他的手,“我爹来之前,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稍瘦一点的官差登时一哂,“哟,多大的人了,遇到点事就哭爹喊娘的,丢不丢脸啊!孔公子,别磨磨唧唧的,你放心,我们肯定会通知孔老爷的,说不定孔老爷还比你先到呢!”
他虽看着精瘦,力气却很大,一把摁住想要逃走的孔渊,将其双手反剪在身后,“嚯,也不怎么样嘛。”
“你放开我!”
众目睽睽下被人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孔渊怒火上头,只觉得十分丢脸,奈何无论他怎么挣扎,都被摁地死死的,无法动弹。
他只能暗暗咬牙,哪里来的两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连他都敢抓!
孔渊和金娆一并被带走,在诸位看客的注视下,离开了凝香楼。
跟着孔渊来的小厮此刻也有些慌了,连忙上前阻止,却被胖官差一手一个,拎着衣领扔到了旁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两人无法,知道就算要挨打挨骂,也得回去禀报才行,总不能真让公子在牢房里待上一夜。
宁城主街入夜后灯火明亮,顺着长街往前走,经过第三个岔道口再左转,便来到孔家门前。
孔家老爷孔健正在书房里打算盘,核对今日的开销情况。
一般而言,这些都是账房先生的活,可他不放心旁人,所有账都要亲自过一遍才安心,是以经常挑灯至深夜。
他刚看完一本,正拿起下一本准备翻时,突然听到院外的叫喊,由远及近,慌慌张张,“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孔健蹙眉,看向滚进门口的俩小厮,沉声道,“一天天的就知道‘不好了’‘不好了’,总有一天得让你们说出事来。”
说完,对旁边的管家道,“传下去,以后不准任何人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生意场上的人大半都很迷信,孔健也不例外。所谓祸从口出,这方面,他很是注意。
“是,老爷。”
孔健吩咐完后,这才低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老爷,公子被官差带走了!”
两人七嘴八舌地将凝香楼里发生的事转述了一遍,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完全伏跪在地上,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老爷原本让他俩守着公子,不准公子出门,现下不光失职,还让官差把公子带走了,老爷岂有不生气的道理?
果然,话音刚落,孔健就一掌拍在桌面,动静极大,吓得两人一激灵。
“这小子,是不是不惹事就浑身不自在?正事一件不干,蠢事一件不少,连锁门都防不住他!”
若非樊染突生恶疾,两人都该定下婚期了,现下还这么不稳重,樊家定会有意见。
“还有你俩,”孔健瞪大双眼,怒目而视,“连个人都看不住,有何用处!”
两人忙不迭认错,“是是是,小的失职,小的该罚。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公子接出来,老爷您看……”
“接什么接,合该让他吃点苦,涨点教训,免得到处疯玩,回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孔健瞧着伏跪在地上的小厮,一阵心烦,“你们自己找管家领罚去。”
“是,老爷。”
他们知道孔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可能当真不管公子?既然都知道公子被带走了,肯定会派人处理的,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孔健重新拿起账本,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犯了事不可能不帮他遮掩,可再这么纵容下去终成祸患,所以他准备给孔渊一点教训,不第一时间赶去。
反正孔家和官府的人关系亲厚,应该不会怎么为难他,等走完流程,自然就会将人放了。
待明日天亮,自己再带些礼物前去,这事便也了了。
这么一想,孔健心里又踏实了些,继续提笔夜战。
翌日,呼呼寒风敲窗响,孔健醒来,先是就着房间里准备好的温水简单洗漱了一番,这才推门问孔渊的情况。
没曾想,这一夜,都不见官府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