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今晚受的刺激太大了,心情跟荡秋千似的,忽上忽下。
这会儿尚未平静下来。
但开口第一句却是,“娘娘,那鸽子好肥啊,用来煲汤一定好吃,嘿嘿。”
南蓁差点没一脚踢翻泡脚盆。
明月阁辛辛苦苦养大的信鸽,这就么被惦记上了。
不过最近年节,青影喂得好,也确实长胖了些。
“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用来吃太过可惜,”南蓁看着她都快流口水了,遂笑道,“你要真想吃鸽子肉,赶明儿让御膳房做,或者下次带你出宫去吃。”
她知道有一家酒楼,鸽子肉做得有模有样。
冬月乐呵呵地点头,“好诶!”
将信鸽的抛至脑后,才想起正事来,“娘娘,今晚可太惊险了,奴婢这心脏从未受过此等刺激,就差蹦出来了!”
南蓁挑眉,“能胜过被打入冷宫的时候?”
“当然!”
入冷宫好歹命能保住,若被灌上私通的罪名,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冬月说着,坐到了南蓁对面,“不过好在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此劫。”
“娘娘,您当时知道酒有问题之后,怎么还跟着那人走呢?多危险啊!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了。”
“不会的,”南蓁语调平缓,慢条斯理地收起笔墨,“我既然敢跟她去,自然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她早些年受过不少伤,最严重的时候,差点一命呜呼,幸而遇到一位医者,也就是送她银针的人,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喂了她不少好药材,以至于她体质优于常人,中药后比旁人发作地快些,但反应并不会很强烈,且大多数时候都能很快挺过去。
今日正是如此。
南蓁顿了顿,“再说了,我要不去,如何对得起背后之人辛辛苦苦搭起的戏台子,我在,这场戏才能唱下去。”
冬月仍旧噘着嘴摇头,“奴婢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娘娘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自身安危为重。”
南蓁瞧着她认真得就差拿笔一项项写下来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行,我以后注意。”
“还有啊,”冬月小嘴不停,“刚才您在宫道上拿着匕首对准陛下的时候,奴婢连自己死后要投身到何处都想好了。”
“投到何处?”
冬月:“投身到一个厨子家,每天都能吃好吃的。”
南蓁手下动作未停,抽空瞥了她一眼,“你的心愿倒是挺如一的。”
“嗐,小时候没饭吃,不知不觉这样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别的追求,能吃饱就行。”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掩盖了过往十数年的伤痕。
南蓁拍了拍她凑近的脑袋,“别担心了,睡觉吧,有空想想明早吃什么。”
她知道冬月絮絮叨叨的,是因为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心中不安,于是出声安抚。
“那娘娘您也早些休息。”
……
夜深了,张家府邸依旧灯火明亮。
一道伏案办公的身影倒映在窗户纸上,随烛光摇曳。
“嘟嘟嘟。”
略显沉闷的叩门声响起,张典推门进去,端着一晚安神汤,“爹,还在看卷宗?”
“嗯。”
张聪从纷杂的卷宗里抬头,“怎么还没睡?”
张典笑了笑,将安神汤放在他手边,“爹不也没睡着吗?”
“呵呵。”
张聪摁了摁眉心,抬眸,能看见淡淡的血丝,“还在想宫里发生的事情?”
“是,”张典点头,“具体而言,是在想卫家的事。”
自从卫燕在宸王的接风宴上出事后,卫家便已经出手了,现如今卫燕的表现倾向有些明显,就是不知卫老将军和卫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也希望为陛下争取到卫家,不过我只提点你一句,”张聪说道,“卫家人即便再保护卫燕这般正直的性子,在大是大非上能让她站出来,说明是同意她的做法的。”
不然以卫老将军的手段,就算南蓁对卫燕有救命之恩,也同样可以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以物质或许诺报答。
张典一愣,“那照这个意思,卫家岂不是……”
“缺少契机罢了。”
有人选边,会选势大的一方,因为这样的人需要得到庇佑,否则难以立足;而有人选边,他去哪儿,哪儿就如虎添翼,根本用不着绕弯。
论能力,论胸怀,陛下无疑胜过宸王。
但张聪担心的是,也许在宸王和陛下的争斗中,还有一方势力。
张典见他眉头微蹙,问道,“爹可是从卷宗上瞧出了什么。”
“你看看。”张聪顺手把卷宗递给了他。
萧容溪即位前夕,萧奕恒尚在边疆奋战的时候,一个押送粮草的副将洪川因喝酒延误了时辰,差点致使忍饥上战场的将士们吃败仗,就连萧奕恒都险些丧命在这场战役中。
后来萧奕恒当着大军的面,砍了洪川的脑袋,以儆效尤。
因为涉及到两国交战,这件事并不算完。
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介入,去确定洪川及其身边人是否为他国奸细。
后来查明原因,确因洪川醉酒,使粮草延误了两日抵达,也使得大周在这场战役中损失惨重。
虽胜,惨胜。
不过近来,张聪奉命整理卷宗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些细微处。
“当时审问的众多人中,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士兵都提到过一点,就是拔营当晚,洪川帐篷里似乎不止一人。”
审问时,这两人随口说了,记录的人也没深究,稀里糊涂地记了下来。
张典眉头一蹙,“是不是洪川身边的参谋?”
“你瞧,你也是这么想的,”张聪眯了眯眼,“可若是参谋,为何在刑部审问洪川时,他丝毫没有提及这点。”
况且洪川虽嗜酒,却不至于到失了分寸的程度。
他独自在营帐中饮酒到不省人事的可能性实在有些低。
张典蹙眉,盯着卷宗上的几行“确实,主审人问过是否有人与他同饮,他说没有。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张聪眯了眯眼,目光悠悠,“也许是为了保护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