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着小鬼怎么会突然开口说话，却在看着它眼睛的那一瞬心里竟突然如明镜一般雪亮起来。
我站在那里买牛肝，我出钱袋，找了一个最小的板铜递给老板，身后的多吉还淘气地说了一句：“只买一块吗？我也想要吃啊！！”我听到他在身后猛咽口水的声音，可是当时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一心地在挑牛肝，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这句话。
可是现在，在小鬼如湖水般湛蓝的眼睛里，那一丝一毫我不曾在意的细节全都浮现了出来。
老板接了我的钱，小心地把牛肝递过来，我看到他把铜钱放进抽匣里，小铜钱落进抽匣里当郎一声响，那里面加上我的那一枚小钱总共还有四十六枚，他抬头叮嘱了一句：“您收好勒！！”
旁边不远处有一个人，用一块褐色的布裹住了下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钱袋，我瞥见了他，却没有在意。收了钱袋，从肉铺门前的台阶上退了下来，脚下有一枚石子，硌痛了我的脚，我移了一下右脚，带着大家转身离开。
所有的画面都在一点点地变慢，变细，变清晰，我更加细切地感知到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周围的人和物都慢下来，周围的声音和气味却清晰起来，卖菜的大妈哑着嗓子在叫卖最新鲜的菜蔬，旁边的几位大汉在讨论这该死的路什么时侯会通畅，那些货物不能再耽误。
路边的小媳妇在向邻居轻声抱怨自己的婆婆越来越难伺侯……周围有很多人，人们身上的汗味，旁边肉铺的肉味，远处羊汤馆门前羊的血腥味，不远处还有一个药铺，里面的药草香味……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味，男人身上的汗臭味……一个人匆忙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褐色的头巾包着头部，身上有一股咸咸的腥味，象是海水的味道，或者是鱼的味道？
这里离海很远，那么就一定是海盐的味道。他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身上有着海盐的味道，他走过我的身边，轻轻地解下我的钱袋向人群里挤去，裹着褐色头巾的脸还向我的方向偏了一下。我看清了，就是肉铺前面那个人，眼眶很深，颧骨很高，一双眼睛深深地扣在眼眶里，对，就是他！！
我眼睛一闪，大喊道：“是他，是他偷的，我看清了！！”
小鬼笑着说：“我也看清了！！”
我一愣，脑子一激凛，看清楚眼前是小鬼那张似笑非笑的小脸，周围人声一片，我和小鬼正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我们去抓他！！”
小鬼跳上我的肩膀，我们顺着路往回找过去。
那是个又高又瘦的人，身上有海盐的味道，尽管他混在人群里，但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小鬼却记得清清楚楚。
前面那个路口，就是他！！他在那儿！！
我还没有喊出声，小鬼已经象一只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人群那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所有的人惊叫着全都闪开，人海中出现一个大圈。
我冲到人群里一看，那个人正捂着自己的右手躺在地上惨叫，钱袋子掉在地上，所有的铜板落了一地。
小鬼纵身一跃跳到那个人的胸口上，一双眼睛死盯着那个人，嘴角还兀自滴着血，那个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出声嘶喊，连一再出血的右手也不敢再顾了。
我赶快跑过去把钱袋子捡起来，就是我们的！！没有错！！
我还想数一下钱数有没有少，突然发现小鬼很不对头，那一双死盯着小偷的眼睛里，凶狠残忍的光再一次露出来。
我吓了一跳，赶快招呼它：“小鬼！！小鬼，钱袋找到了，别激动……别激动……”
小鬼明显在克制着自己，可是牙却不自觉地呲了起来。我眼看着要坏事，赶快往他身边赶。
可是已经晚了，小鬼被热乎乎的人血味道一阵刺激，神经已经被绷到了极限，在这一刻，突然不能再受控制，原始的野性突然贲发，
只一瞬间，那个人一声惨叫撕裂长街，人群纷纷掩面侧目。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捂着脸倒在地上打着滚一阵撕心裂肺地哀号，地上掉着一整块脸皮。
我惊得呆了，赶快冲过去，想把小鬼给抱起来。
可是我的手刚碰到它的身体，小鬼突然回头，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我，一对尖牙冲着我猛地一呲，嗓子里一声低吠，冲着我的脸就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只感觉手背上一阵疼痛，它的牙竟然已经划破了手背。
我吓了一跳，忍着痛小声唤道：“小鬼！！是我！是我啊！”
小鬼的眼神似是呆了一下，这才慢慢地控制住自己，一点点地收起目光，又收了身形，强迫自己淡定起来。
那个贼还倒在地上凄惨地呼喊着。
多吉和纳格闻声赶了过来，只看一眼便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事情，一把拉起我们就往粮栈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那个人的惨叫声一阵一阵地传过来，我用嘴含住被小鬼咬伤的手背，另一只手拼命按住小鬼的脖子，强迫它冷静下来，不要被那个喊声和血腥味刺激到，慌慌张张地结了买粮的钱，连三赶四地往回跑。
直到快到山寨的时侯，我们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小鬼从怀里把脑袋伸出来。内疚地看着我，幸亏它习惯了我身上的味道，我的血没有刺激到它，不然的话，如果它继续发狂，那一条街的人暂且不说，那个贼是铁定不会有命在了。
我拍着它的头，小声安慰它：“没事的，你已经很努力了。进步很大，进步很大……”
尽管皮子的价格还算好，但是换的粮食还是很有限。
晚饭的时侯我故意说自己吃饱了，替小鬼拿了一个硬粗粮饼子就走出来。
桃翁看出我有心事，也借故说吃饱了，跟着我出来。
大家都是明白人，看我们两个这样都有点不好意思多吃。晚餐气氛突然沉闷起来。
我看了桃翁一眼，不由得苦笑道：“粮食不够撑一个冬天啊，怎么办呢？”
桃翁不作声，反倒是一旁的雅依接了话，说让我们别担心，虽然现在不好打猎，但是山里的栗子和松籽还是很多的，那个东西晒干了当冬粮也是不错的，反正现在没有办法打猎，就大家一起去采栗子呗，人多，也就不怕狼了。
我一想也是，但是转眼一想，那也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已经是深秋，到了冬天一下雪，山谷里的雪都有一人多深，别说采摘栗子了，连人都进不去。
只好对雅依安排道：明天多安排些人去山里摘果子，人一定要多，因为据说那些狼还没有走就躲在这山里。安全第一，一定要注意。
我低着头，出了屋，看着那黑黝黝的山脉，一阵发愁，身后那百十号人要吃饭，可是我们除了这座山还能有什么呢？可是眼前，这赖以生存的山又被那群冰原来的饿狼占走了一半。
我看着那黑骨龙冬的山谷突然眼前一亮。
这个山谷可以通到西面，那么……我可以在这里修一条公路吗？
然后---------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