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妃看出夏医官着急,也暗自发笑,汲儿将夏医官送至门外,又说了些闲话,折身回来,一回头却看到一只大蝴蝶正扑在一朵牡丹花上,汲儿取了手帕就来扑,一扬手却是扑了个空,那大蝴蝶将翅膀一展就飞到一边去了,汲儿也不在意,抿着嘴一笑转身又向屋里走过来。
进门只见郑妃娘娘低着头正在喝安神茶。
汲儿行了个礼,就拿着帕子跪到案几前面仔仔细细地擦起那套茶具来。
“清和宫里怎么样了?”郑妃娘娘问。
“无甚动静,”汲儿答道“听说玉夫人前番从永巷出来之后,这阵子是乖多了,不多说话,好象也没怎么多走动,整天窝在宫里做做女红什么的。”
郑妃娘娘冷冷一笑:“此一时她倒是学得乖了,早些时侯做了什么去?饶是什么事情都敢查的吗?”
汲儿不敢言语,只低了头仔细擦杯子。
却见一名小宦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趴在汲儿耳边说了几句。
汲儿脸色有点慌,示意那小宦官退下去,却不自觉地停了擦杯子的手。
“怎么了?”郑妃问道。
汲儿看了看郑妃苍白的脸,心下略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道:“适才夏太医是去了清和宫。”
“他去那儿干什么?”郑妃有点奇怪。
“奴婢也觉得奇怪,适才那般问他,他只说有急事,为何不直接说是清和宫里有人病了呢?”汲儿也很奇怪。
“哼,”郑妃冷冷一笑“只怕清和宫里那位最近也得了那心悸失眠的病了吧,若我是她,我也会心悸一回的。”
汲儿闻言也笑了:“也难怪夏医官不说,怕是知道娘娘不喜欢清和宫里那位才不敢说的吧。”
“我哪里会不喜欢她?”郑妃微微一笑轻抚了一下鬓边的步摇道“这宫里的女人,本宫全都喜欢。”
郑妃微笑着又抿了一口茶。
汲儿也笑了,低着头继续擦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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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棉袜子已经做了好几双了。越做自己越满意,这个针线活做起来还真是能净心。
我看着眼前摆的六双袜子舒服地叹了口气,打量着再做点别的有难度的东西。
青雪一力鼓动我亲手做个荷包送给陛下,我是想了半天也不敢下剪子。
“夫人亲手做的,陛下一定会喜欢的。”青雪还在游说,我却盯着那块黄绸子毫无自信。
“陛下要是戴着夫人您亲手做的荷包子四处一走,肯定有不少人问,这一说起来,是夫人给陛下绣的定情信物,那多有面子啊。”青雪的嘴依然不闲着。
“只怕我这手艺一亮,再多的面子也没有了。”我低头苦笑“你看看我这几天做了多少双袜子了,不知道的,想着我是爱做袜子。知道的啊……”
我自己说起来都忍不住笑:“知道的才说,本宫两个袜子怎么做都没办法一样大,这才多做了几只一样的自己配着穿。”
青雪闻言也是掩了嘴笑。
我拿起面前的一双男人的大袜子套在手上,仔细摸了摸,又想象着嬴政的大脚穿进去会是什么样子,他的脚怎么会这么大啊?都说男人脚大了,心就野。
看看他这脚就知道他这个心野的饶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收不住的。
这一天天的,他终日都在梅池宫里泡着,是为了那个夏姬还是为了照顾小四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就把那几双袜子全收了起来。招呼了青雪和我一起到尚衣司去看看,一来学学人家的针功手艺,二来我也想见识一下那块让人叹为观止的霓裳锦到底会华丽成什么样子,能让宫里这么多女人都惦记着,到底会是哪个有福气的在上巳节那天穿在身上呢?
“夫人鸿福。”年近四十的尚衣令走上前来深施一礼。
“免礼。”我伸手虚扶一下“听说咱们宫里得了一块好料子,宫里的贵人们许多都见过,本宫却是这两日才听说,这就赶快过来开开眼。”
“夫人说笑了。”尚衣令低头回道“夫人见多识广,怎么敢说开眼二字,那块料子唤作霓裳锦,是用六千枝雀翎织就,绚丽天成,很是夺目。”
“六千枝?”我心下一愕,想起来以往整天被雪伊拿在手上四处炫耀的那柄扇子就已经那般炫目,这六千只雀翎得壮观成什么样子啊。
“那块料子现在在哪儿?”我急忙问道。
“夫人来得不巧。”尚衣令笑了“适才已经被裁了。”
“这么快?”我一听也笑“可是为哪位贵人裁的?”
尚衣令又笑道:“这个是由陛下亲自下的口谕,一定要我们好生设计裁制,其时要给那位贵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如此说来,这块料子陛下自己不用喽。”我笑着问。
“是。”这位尚衣令很是稳重,一句话也不多说。
“怪本宫没有眼福,不能一眼看下那六千枝雀翎汇于一处有多壮观。如今已经裁开了,本宫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尚衣令一边说,一边引着我进了内室。
好大的一间屋子,中间摆着一个三四丈长一丈多宽的大案几。
案几上是已经被裁成一片又一片的霓裳锦。
果然是天然的雀翎,每一枝都有一个漂亮的蓝色雀眼在上面,映着烛光那叫一个绚烂夺目。
“果然好壮美。”我盯着那霓裳锦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块锦尽管足够炫丽,却也足够厚重,这样的料子是不能直接穿着的,尚衣们又用了明黄色的绸缎作里,这般设计下来,整件礼服十足宠大厚重,没有十足的身高和气场,断是撑不起来这样的款式,宫里仔细想想,能撑得起这么大礼服的人,好象还真没几个啊……那这个惊喜到底是陛下送给谁的呢?难不成是给郑姐姐?这个宫里身量够高的人算上我总共也没几个……
“敢问尚衣令,陛下那天要穿的华服是用的什么料子啊?”我问道。
“陛下选的是一款银白色的绸缎,夫人请这里看。”尚衣令将我引到一个架子后面,手里托着一匹绸缎让我看。
我将那锦缎托在手里,感觉象是在抚摸婴儿的皮肤一般细腻润滑,偏偏又颇有份量,握在手中,那缎子便如一抹水银,沉甸甸地在手中发着光。
“这个颜色真好看!”我不禁赞道“这匹料子还有吗?”
“有!”尚衣司道。
“给我也用这副缎子做件深衣吧,我那天想穿和陛下一样颜色的衣服。”我托着那缎子,实在是爱不释手。
“是。”尚衣令躬身一礼,招手让身边的几名尚衣来给我量身材。
我把腰挺得直直的站在那里,让他们给我量衣服,想象着上巳节那天穿着和陛下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人群里,那才有面子呢。
心下这么打着主意,又一回头瞥见案子边上堆着几块霓裳锦。
“那几块锦怎么不用了?”我有些奇怪。
“那几片是裁下来的……夫人请你站好……挺胸……好……请不要动。”
我盯着那几片锦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个颜色越看越爱“尚衣令,可以将那几片碎锦送给我吗?”
“夫人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尚衣令很是大方。
青雪走过去,细心地挑了几块碎锦用包裹包了拿在手上。
我量完了衣服,又在尚衣司里挑了几块自己觉得好看的碎料子和小布头还有一些银卡子银扣针什么的,便径直回了清和宫,接下的几天,我要用心上我的手工课,至于别的人……你们还是接着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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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锦由陛下亲自发话,要给一位贵人定制,还要给她一个大大惊喜。这件事情很快在整个后宫传开了,每个人都在猜想那个幸运的女人会是谁,哪位贵人会得到这份殊荣,那件衣服的贵重华丽自不必说,单是陛下这样宠爱就活活地让人羡慕死了。
宫里有人猜测那件华服会给郑妃娘娘,也有人猜着会给我,还有人猜会不会给那个梅池宫里的新宠。
我倒是无暇去细猜,反正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想得再多也没有用。我在自己的十个手指头上都缠上纱布,每天专心地做手工,要不是本宫体质好,那十个手指头早就变成筛子了。还好,只是痛了点红了点,流血倒也不多。
夏太医又来给病人诊了脉,我问夏太医有几成治好的可能。夏太医说,感觉眼下她说话好象是清楚些了,照着这个方子再吃吃看吧。
我也不再多言,又让张蒿给了他几个大银锭子,送他出去。
出了清和宫,就到了秋池宫。
夏太医按旧例给郑妃诊了脉,汲儿却突然问道:“夏太医适才可是去了清和宫?”
夏太医吃了一惊,不免脸红,只低头说了一句:“是。”便不再多言。
“可是清和宫夫人不太舒服?”郑妃含笑问道。
“不是,不是。”夏太医低着头连忙答道。
“不是清和宫夫人?那却是哪一个?值得夏太医这么急急忙忙地来回跑?”汲儿有点奇怪。
“听说是一个婢子。”夏太医说着说着头顶又冒汗了。
“听说?”郑妃娘娘闻言有点奇怪。
“不,就是一个婢子。”夏太医赶快改口。
郑妃和汲儿互望一眼,感觉夏太医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婢子可是怎么了?”汲儿接着问道。
“心神不稳而已,吃了几剂药,已经好得多了。”夏太医明显不想详细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