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冷风长,细雨润无声。
远远看去,伫立在林叶深处的木屋在秋风细雨之下显得有些冷落。
拉近视线,一青衣和尚背着背篓踏上了石阶,拂去衣上的雨水,将背篓挂在了柱子的铁钩上,他转身就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屋中一片狼藉,杯盘碗筷落了一地,潮湿的地面上残留了些许可疑的血迹。
无尘心下一紧,连忙快步朝内屋走去。
木窗是打开的,灌进来的风吹起了挂在木窗上的青灰色帘布,破旧的梳妆台上,趴着一个粉衣女子。
女子脚边是掉落的步摇、花簪,而她的一只手是悬空的,手腕上是一条刺目的血痕,血遂着掌心流到指尖,最后滴落到地上的匕首上。
面色微白的无尘将晕死过去的女子抱了起来,将人安置在榻上后,他手忙脚乱的处理起女子手腕上的伤口来。
看着不断渗出的血,他有一瞬的失神,看向女子哪张消廋惨白的小脸,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他双手结印,用神力止住了那不断涌出的血。
只是用完神力之后,他顿时喉咙一紧,下一秒一大股血就遂着嘴角溢了出来。
他眉头紧皱,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时,腿腹一软,整个人就浑身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相比起方才,他的脸色似乎更惨白难看了一些。
他算到了她有此一劫,却万万没算到这也是他的劫。
他修的是佛法,渡的是大爱,可如今他却为她情难自禁。
从他动情的那刻起,他能感觉得到他体内的神力在削弱。更甚是遭到了反噬,他知道这是佛祖对他的惩罚。
直到夜色敛尽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微光,榻上的人儿方才迷迷糊糊的转醒过来。
“煮了小米粥,不知道合不合施主的胃口。”
渐渐清晰的眼帘里,男子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走了进来。
她有一瞬的恍然,费劲的撑起身子来,她声音喑哑的问道:“我……我不是死了吗?”
如今的她上了极乐的瘾,一旦瘾意发作,就宛若粉身碎骨一般折磨。所以今日她大胆了一回,趁着他外出采药,妄图用死来解决这一切。
他将粥递给她,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她快喝粥。
她接过粥,深邃的双瞳却凝望着他。
他憔悴了不少,也消廋了不少,特别是一张清俊的脸上不知何时渡了几分惨白之色。
“无尘,你不该多管闲事的。”她惨然一笑道。
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为她伤神呢?做他的得道高僧不好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遇见,贫僧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她闻言一怔,而后又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起来。
以无尘的脾性,或许不论今日的人是不是她,他都会如此,到底是她多想了。
“多谢无尘师父。”
清润的眼底深处似压抑着什么,无尘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内屋之后,他忽然顿下脚步,回看了一眼,这时,他的心口一阵绞痛,紧接着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未免惊动里屋的人,他强压着那阵撕裂的疼意,走了出去。
站在廊下,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落寞,秋风带来的凉意裹挟着几分草药的味道窜入鼻腔,他抬眸看向漆不见底的天际,沉默的不知在想什么。
一连数日过去,在无尘的照料帮助下,沈清妙终于戒掉了对极乐的瘾。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无尘的状态比起以前差了不少。
“施主身上的极乐已解,明日便回去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染杂质,很难让人发现那声音之下的万般纠缠。
沈清妙端碗的手微微一滞,下一秒,她自然而然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说道:“无尘,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执念。”
她的视线过分的炙热,他并未抬眸,只是淡然无虞的抿了一口茶水,无人知晓,茶到嘴中,合着咽下去的是涌上来的血。
放下茶盏,他只剩下只言未语的沉默。
见他又是如此,她不禁起了得寸进尺的念头:“无尘,这次你陪我回长安,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发誓不再纠缠。”
抬眸对视之间,他看似清无杂质的眼底深处不知酝酿着什么。
异闻阁中,就在姒绾绾还在为沈清妙失踪一事忧愁时,方瑜可便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阁主,找到了。”
“什么?”姒绾绾拉回了落在卷宗上的视线,疑惑的问道。
“是安乐公主,安乐公主回长安了。”
闻言,姒绾绾露出了些许难以置信之色。
她找了数日都没半点踪迹的人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不过只要回来了,便是好的。
沈清妙回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长安面见了老皇帝,至于无尘,他原先的身份自是不便的,所以便做了侍卫的打扮,跟在沈清妙的身边。
待到日落时分,沈清妙方才从皇宫回到公主府。
“公主,是姜阁主。”
马车刚停下,就传来了贴身婢女的声响。
沈清妙面色一喜,掀开车帘看去,高悬在公主府的牌匾之下,赫然站着一抹紫色身影。
她看去的时候,姒绾绾恰巧转身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凌空一撞,不免露出了会心一笑。
是夜,姒绾绾又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那个被黑夜近乎融为一体的六界之地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天就像漏了一个大窟窿,不停的下着刺目的血雨。
醒来后,她不禁庆幸还好只是噩梦!
纵然只是做梦,可她还是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一点,就是这个噩梦从原本的虚晃一境,变得越来越详细。
这样的变化让她虚惊一场的同时,不免心惊胆战起来。
听着屋外的风吹叶动声,她又躺了回去,只是原本的困意,已然被搅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心悸了一下,不过她并未在意。
转眼之间,就到了北疆使臣来朝之日。
为了彰显隆重之意,整座长安城在昨日就挂上了各色花灯,从街头延至街尾,好不热闹喜庆。
而迎接北疆使臣的是当朝七皇子沈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