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很大，吹得人头昏脑胀的，沉闷的空气挤压着心脏，叫人感觉头晕目眩。
唐妤刚把给东荣的香做好，唐文梅就拿着手机出来了。
“小妤，你的电话。”
唐妤接过电话，残留在指尖的香随意地抹在了衣摆上。
“喂？”
“唐妤！你快过来陵园墓地！三儿他发疯了！！！”电话那头传来宋霆风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声音。
“啪——”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她无暇顾及，站起身来往外走，“你把人稳住，我现在就过去。”
“你快点啊！他发疯了一样！”
电话被挂断，唐妤急色匆匆地准备离开，被唐文梅拦了一下：“外面一会儿肯定要下雨，你现在过去好歹带个伞，再带个防身的。”
“对……要带个防身的。”唐妤念了一句，钻进房间里抓了两颗小药丸一样的东西在掌心里，没拿伞，丢下一句“梅姐，我要是不回来了，你就把门关好，别着了凉，你受不住冷。”
“骑我车过去！”现在这个时间点，外面没什么车了，去墓地那边，更加没人了。
唐妤没拒绝，抓了钥匙冲进了厚重的夜色里。
外面狂风呼啸，唐妤骑车骑的艰难，等她终于赶到目的地时，天空已经有闪电残虐地撕开黑幕。
她疾步往里跑，终于看到了两个纠缠的身影。
“嘭——”被一拳砸中下巴的宋霆风眼冒金星地摔在另一边地上，整个人晕沉沉地骂出声来。
“傅止清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你冷静点儿行不行？！！”
然而以往那个满身霁月清风的男人此刻却是睁着一双染了血丝的眼，转过头去又挖着坚硬的墓穴。
“唐妤，你赶紧想个办法，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今天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他死去的母亲……”周围的人根本就不敢碰傅止清，拦又拦不住，宋霆风急的不行，隐晦地提了一句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我试试吧。”唐妤拍了拍他的肩膀，吐了一口冷气，走上前去。
地上有被挖开的土，他正徒手挖坟。
往常如玉的指尖此刻鲜血淋漓，泥土混合在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弥漫开，刺激得人眼睛发红。
她蹲下身来，没有劝阻傅止清，而且垂着眼，在他身旁将旁边的土一点一点挖掉。
傅止清的动作明显顿了顿，隐在黑暗里的身影形如鬼魅，他一把攥住了唐妤的胳膊，声音压着冷：“你来做什么？”
不同于白天那带着委屈的勾人，此刻他的声音里是压着的恨。
“来带你回去。”
这话听得他唇边的笑冷似霜华：“你是谁？凭什么？”
风声更重，似乎要将一切都撕裂一般，横冲直撞。
四目相对，她能看到他眼中空洞的恶欲，他的视线没有聚焦，气息烫得惊人。
她见过他温雅君子的模样，见过他醉意微醺的模样，见过他缠身撩人的模样，每一样都带着亲近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将自己裹进黑夜里，将一切都推开。
“傅止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意。
“啪嗒——”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鼻翼上，她冷得瑟缩了一下。
这样的雨夜，总是她无数痛苦涌出的时间，她压着本能的恐惧，压着想要逃离的慌乱，她握紧了他鲜血淋漓的指。
“你不是说，要我负责吗？我负责好不好？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她用了一身的勇气来说出这句话。
雨水倾盆而下，滂沱的大雨，炸响的厉雷，一下就将她的记忆拉回了死前的那一夜。
她颤抖着唇，僵着身子拉他。
然后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泥里，被泥水滚湿了衣服。
狂风卷着冷雨急促地拍打在身上，她颤抖着手去摸傅止清的脸，然而手中的香丸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她嗅到了最后一点未消散的异香。
最后的视线中，是闪电下，沾着雨水的眼，那双眼猩红且带着翻涌咆哮的冷色，她来不及伸手揩去那双眼底的冷，整个人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傅止清摸索着触碰上她的脖颈，纤细而又柔弱，只要他用力掐断，一切就会结束了。
“三、三儿！你冷静，冷静一点，你不是说不杀她了吗？”宋霆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杀吗？
可是她不要他，她无意识地将他推入深渊，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他一个人被那些恐惧压在透不过气来。
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他能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躯体，透过薄薄的皮肉，似乎能感受到流动的血液，蓬勃的生机。
“我负责好不好？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那强忍着恐惧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见过她哭。
在他想让银环蛇咬死她的时候，她带着泪眼将他护在了身后，说她最怕蛇。
在他灌醉她想要毒死她的时候，她哭着说她好疼，说那长长的钉子钉进她的脚踝里，她好疼。
在他十几岁的梦里，她哭着求他救救她。
她或许，同他一样，生活在不见光的深渊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啪——”他的手垂在她身旁，血水染红了那绣着祥云的长衫。
他将人抱在怀里，颤颤地站起身来，毫无血色的唇衬得那双漆黑的眼格外骇人。
“回去。”他哑着声，一步一步，顶着滂沱大雨，带着她往外走。
墓地里只剩下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所有留下来的痕迹。
泡在泥水中的香丸一点一点化开。
忽地一只苍白到能清晰看到手背青筋的手将香丸从泥水中捡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帕子将香丸裹紧，黑色的伞遮住人的头顶。
“咳、咳咳……”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咳得弯了弯腰，被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面无血色的薄唇，抿得过分紧，那人扶住身旁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带着血色的泥水溅湿了斗篷边缘绣着的鸢尾。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