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今日为大吉日,岂能如此放肆!”后厨传来一阵高声谩骂。
还没骂完,又是一阵盘子落地的碎裂声,一个小个子蹭地就窜了出来,兜里竟咕噜噜滚出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眼看着大厨掂着勺大步流星地就追上来了,小个子赶紧一伸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勺快到打在小个子手臂上的一瞬,猛地抓起肉包子,纵深一跃跳上屋脊消失无踪,留下一阵叫骂在身后。
总算跑出来了,漫步在屋脊上,从这个屋檐蹦到那个屋脊,小小翼翼拿出辛苦顺来的肉包,心满意足地“啊呜”一口,好香!
艳阳高照,此时的白山可谓漫山碧透、层林尽染。很久以前,白山只是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无名山,数万年前,传说暗血族立族之初,因其血是灵药而被各部族狩猎,族人被逼上此山,族王血染全山,暗血浸润之处草木迅速生长又迅速枯萎化白,顷刻间如覆白雪,因此而得名白山。此后,白山变得十分奇特,凡所进入白山之人都不得不摒弃一切伪装,所有武器盔甲在此都如破铜烂铁,人只是人本身,最真实的本原。当年战乱平息之后,暗血族与各部族重立规矩,互不侵犯,和平至今,而死去的族王之后心痛欲绝,终是退去王后衣冠,隐居白山,将白山看作亡夫,至死相伴。从此以后,白山被划为族内圣地,是祭祀祖先、祭拜天地之处,有通天的祭坛。
白山的隐秘处有一座低调的庄子,庄内亭台楼阁依山而建,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若无指引,无人可及。
小个子一边满足地啃着肉包子,一边看着着万年不变的美景,怕是再美的美景也早已了无生趣,不由得叹了口气。
“夜姑娘!”屋檐下传来一声怒斥。
只见院子里花丛间站这个身穿浅黄色短衫,头上梳着两个小髻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粉嫩的小脸带着怒气。
屋脊上的小个子一惊,险些摔下去,赶紧把肉包全都塞在嘴里,拔腿就跑。少女捉急,轻身一跃翻上屋檐,轻工了得,顿时你追我赶,挨个屋顶叮叮咣咣一阵骚乱,引得屋内人叫苦不跌,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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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小院里侍女们忙而有序地进进出出,小院十分别致,一草一木看得出都是精心修整过。屋内,夫人一边拿起一串镶金的发簪,一边说“夜丫头又造反了,今儿可不是胡闹的日子,快差人去寻”说着,并仔细地将发簪插在镜中少女的发髻上。
“夫人莫急,我已遣迎春已经去寻了。”镜中少女回答。
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上似有一缕笑意,略微点点头,对镜中少女说:“安王姬,今日虽重大,亦不可太过张扬,王姬正值青春年华,此番点缀已是甚好,王姬意下如何?”
“夫人说得是,此番甚好。”镜中少女浅浅一笑,只见少女柔软的长发梳得一丝不乱,简单而精致的配饰,雪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皓齿樱唇,一身白色镶银长裙,浅桃软纹点缀,大大的眼睛晶莹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流转间,平静温和,正是暗血族的王姬安。
“时辰差不多了。”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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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从一个屋顶跳过另一个屋顶,朝着庄子大殿的方向蹦跶着,身后迎春喊着“夜姑娘,快回来,别误了规矩”,小夜叼着包子心想:“几个包子而已,我可不想挨训,三十六计走为上,等你们气过了我再回来服规矩!”想着,一个翻身跃下屋檐,顺着廊道扒进一间屋子,蹲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围静悄悄的,“迎春竟然没有追上来?!”小夜心里暗自嘀咕,这才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连平时往来打理的侍女也连个影都没有。
突然,身后传来茶碗扣盖的声音,细微清脆的“咔嚓”一声,小夜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僵着脖子慢慢扭头,连包子也从嘴里滚落到地上。
只见屋子中央并排安坐着两个男子,稍有前后,两人容貌俊美,眉眼有八九分相似。靠前的那位刚放下茶碗,并没有看向小夜,似乎小夜完全不存在,此人从发饰到衣着都循着族里最高的礼制,坐姿端庄,连放下茶碗这样平常的动作也尽是贵气,鬓似刀裁,眉如墨画,低垂的眼眸似有星辰闪烁,又透着刚毅和威严,完全不辜负一个“俊”字;靠后的那位此刻正怔怔地盯着小夜,眼中没有诧异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平静如一潭深渊,温温柔柔冷冷清清,一头青丝简单地用金丝嵌宝石编金带束了垂在身后,尽管穿着平常服饰,但十分精致考究,更适合一个“美”字。
小夜依旧僵硬地蹲在门口,愣愣地看着这偌大的屋子,原来自己扒进了大殿,再看这两位显然是大有来头,能出入白山的都是贵客,小夜一边讨好地笑了一下,一边大脑飞速地思索着:“他们是谁?为什么贵客在此却无人侍奉?今什么日子?方才大厨说是吉日,可是有什么喜事?白山能有什么喜事?似乎过几日是....”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安王姬到”。
“什么?安来了?这两位是安的客人?”不等小夜深想,门缓缓拉开,一道艳阳洒在小夜的脸上,只见安身着肃穆的正装,浅色长裙,简约大方,长衫尾摆如花散在身后,立于门口正要进来,看到小夜这般狼狈地蹲在门口不禁一愣,但诧异的神情迅速收敛,归为一派端庄。
小夜此时张着嘴,瞠着眼,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忘记了动弹。
安身后的夫人见状,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用灵力向小夜狠狠地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行礼。
小夜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匍匐着让了道,并一头砰在地上颤着说:“安姐姐来了,安姐姐好”,这算什么行礼,简直不成规矩语无伦次,小夜趴在地上尴尬地挤了挤嘴脸。
此时,先前动了茶碗的男子抬起眼,清淡地瞄了眼小夜。
安缓缓走进大殿,于大殿中央正对着两位男子坐下,夫人跟在其后,于安的右后侧坐定,小夜赶紧弓着身子,连走带爬地到了安的左后方低着头坐好。
待坐定,安俯身叩首行大礼,说:“安见过雪哥哥、银哥哥”。
什么!哥哥!?小夜一惊,这就是暗血族当今的族王雪?边上那个就是传说中常年困于病榻的被雪极度保护的王弟银?
小夜又瞠着眼睛傻呆呆的盯着眼前两人。
见雪和银正微微附身回礼,雪说:“多年不见安妹妹,一切可安好?”雪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眼中似有星辰,安羞涩地垂下眼睛,默默地点点头。
雪接着说:“后日便是安妹妹十六岁生辰,也是我族王室的大喜之日,安妹妹可准备妥当,可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的?”
安的眼眸垂得更低了,脸上腾起一片绯红。
身后夫人接话道:“后日的祭拜一切已准备妥当,这几日便要委屈雪殿下暂居在这山中小院了”......
小夜两眼放空地听着他们寒暄,十六岁,大喜,对呀,安满十六岁就要成为暗血族王后了,要祭拜天地,然后离开白山回王府生活,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给忘记了,安回了王府,那我....
小夜的思绪正飘忽着,就听到通传说“上茶”,门被推开,迎春捧着琉璃茶盏小心翼翼走进来,端放在小夜面前。
小夜一愣,不解地看着迎春,给我?
迎春一边放下茶盏,一边给小夜使眼色,然后有欠了欠身子徐徐退出大殿。
小夜看了看茶盏,又偷偷瞄了眼在座的几位,未来王后确实不适合敬茶,夫人身于权贵之外也不合适,果然只有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夜低着头,万般无奈,扫了眼自己的衣服,一身短打不上礼制不说,先前上梁揭瓦地衣服早都是泥了。小夜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本想无赖地笑一笑缓缓尴尬,可转念又觉得无赖的笑并不适合当下场景,于是生生憋了回去,只得两手在身上擦了擦,端起茶盏,头低得几乎贴在胸前了,僵硬地走上前去。
拿起琉璃壶,倾斜壶身,正要奉茶,却被一手挡住,小夜僵得连茶壶都差点磕碎了,抬眼定睛,竟是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