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儿,”屋中传来温柔的女声,声音极柔,朝屋中看去,果然是个极美的女子,婀娜的身姿,秀丽的眉眼,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清雅静谧。
园中急急跑来个少年,眉清目秀,眼中清澈磊落,虽年少却身型矫健轻快,定是习武之人。少年循声跑进屋里,向女子恭敬行礼,道:“娘亲,我回来了。”
少年一路跑回,额上渗着细细的汗,女子徐徐走到少年身边,拿出绢帕温柔地擦了擦少年额边的细汗,道:“今日累了,快喝口凉茶歇息歇息。”言语间无尽的疼爱。
少年憨然一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便拉着娘亲一同坐下,兴奋道:“今日比武我大败白虎,后日便可和将军一较高低,到时说不定还能见到族王!”
女子微微而笑,赞许地点点头,又道:“比武刀剑无眼,桑儿莫要逞强,如今这般才干已让为娘十分骄傲,切不可过于苛刻自己。”
少年点头,拍着胸脯道:“孩儿知道,孩儿只盼能得族王赏识,今后某个一官半职,我们便可离开朱雀府自立门户,再不受辰哥哥母子欺凌。”
女子看着少年,眼中温柔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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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一家酒馆,径直上了包厢,推门进去,小小翼翼道:“辰少爷,夫人传您即刻回去。”
包厢内一虎背熊腰的男子“啪”地把碗砸在地上,惊的身边两位妖娆女子直直跳起,抖抖索索立在一旁,男子粗声粗气道:“什么事这么急,老子酒还没喝够!”
小厮缩在门边,低着头,不敢多言。
男子端起酒坛,猛灌了几口,“啪”地砸碎,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随手推了小厮一把,大步流星地出了酒馆。小厮被推得差点倒地,东倒西歪地站稳赶紧跟上。
男子一路来到朱雀府的偏门,进了府邸,沿着花间小径东拐西绕地来到景雀殿,一脚跨进殿里,粗声喊道:“母亲这般着急寻我何事?”
殿里布置得十分华贵,帷幔轻飘,殿内并无侍从,只一女人穿着华服,玩弄着金丝雀,缓缓转过身来,轻飘地瞥了一眼,不满道:“又一身酒气!”
男子似不耐烦,皱着眉头,刚欲开口,女人厉声道:“先坐下,有事与你说。”
男子不情愿地坐下。
女人道:“今日武赛,你怕是又忘了吧?”
男子喝了口温茶,惹出杯子盘子叮叮哐哐一阵响。
女人不满的皱着眉,高声道:“桑大败白虎。”
“啪”的一声,男子放下茶杯跳起,道:“什么!那小子赢了白虎!白虎一脉向来以武为强,那小子能赢白虎!”
“这回知道着急了?”女人白了一眼,才语重心长道:“辰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上点心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桑要取你而代之。”
朱雀辰一脸愤怒:“就他!他不过一庶子,如何敢与我平起平坐!”
“庶子?”女人冷哼一声:“庶子又怎样,你父亲偏爱他娘,也和着偏爱他,那孩子倒也真是个懂事的,日日勤学苦练,如今学有所成,在贵族间与各世伯都交好,依我看,朱雀大当家之位倒也有他的可能。”
辰急得大嚷:“我堂堂嫡子难道还能被他取代?我们暗血族历来看重血脉,我会不如他?他不过是个凡人之后!”
“你呀!”女人无奈地戳了戳辰的脑门,道:“你也该与各世伯多走动走动,其他的有娘在,就凭那个卑微的女人,以为有个儿子就能麻雀变凤凰了吗,痴心妄想,就算大当家的宠着她,也不可坏了规矩,为娘的自不会让你受这般屈辱。”女人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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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辰怒气冲天地出了景雀殿,沿着荷塘回自己的别院,忽的一小孩直直撞进他怀里,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三岁小儿朱雀纹,虽说辰长得五大三粗,他儿子却细皮嫩肉、秀气可人。
纹抱着辰的腿抬起稚嫩的笑脸,纯真地笑着喊“爹爹”。辰却在气头上,猛一蹬腿,把孩子踢出老远,骂道:“没用的东西,瞧你那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
纹被踢的倒在地上疼得哇哇地哭,被爹爹这么一骂连哭也不敢哭了,边上一女人急忙跑上来抱住孩子,似怒不敢怒,道:“有什么不顺何苦拿孩子出气。”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朱雀辰一脸鄙视,“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轻轻地按揉孩子被踢的伤处,哀声道:“我可怜的孩子,碰上这样的冷血爹爹,上辈子造的什么孽。”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纹自小看着父亲的脸色,稍有不慎就被拳打脚踢,个性日渐软弱,逐渐失去少年时期应有的张扬跋扈,甚至于后来厌恶耍刀弄枪,而一度沉溺于诗词书画。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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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凉风习习,朱雀桑和娘亲晚膳后略微聊了聊,便被打发去休息,女子目送着儿子轻快的身影,眼里满是疼惜,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自立门户,谈何容易。
女子缓缓走进屋子,却听背后有人进来,以为儿子又折回来,转身刚要责备,不料竟是正夫人。
正夫人一脸冷淡,目光冷冽。女子赶紧躬身行礼,道:“夫人这么晚了有何吩咐。”
正夫人假意微笑,道:“难道不请我进屋坐坐?”
女子赶紧请夫人进屋。正夫人只身前来,必有刁难,女子柳眉微皱,跟进屋去。
正夫人于上首坐定,女子小小奉茶,立于一边,静静等待夫人发话。
正夫人并未喝茶,眼中尽是嫌恶,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确是个极美的女子,婀娜的身姿,秀丽的眉眼,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清雅静谧。不禁想当年,自己也曾是这般清丽娇美惹人怜爱,岁月不饶人,如今她夺了我在夫君心中的位置,难道她的儿子还要夺我儿的一切?眼神顿时锋利得如刀子一般。冷冷道:“听说桑儿大败白虎?”
女子微微欠身,轻微的答了个“是”,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敢有半分放肆。
“桑儿是越发出息了,你这儿子养的不错啊。”
女子暗觉十分不妙,道:“夫人谬赞了。”
“听说桑儿在贵族世家间人缘也不错,世伯都夸他才思敏捷身手不凡?”
“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一些鼓励罢了,不足为谈。”
“哦?”正夫人挑眉,“不足为谈?万一足以为谈那该如何?”
女子心里一惊,立即跪下,道:“夫人此话是何意思,桑儿一直恪守本份,从不越矩,还请夫人明察。”
“哼!”正夫人冷哼一声,道:“倘若大当家意图授些什么,你们可会受得?”
女子正色道:“倘若夫人不放心,我愿以天地为证起毒誓。”
正夫人不以为意,道:“毒誓?毒誓有什么用?”
女子眼中惶恐。
正夫人凑身道:“毒誓比不得毒药有用。”说着凤眼微眯。
女子惊坐在地。
正夫人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瓶,递给女子,道:“这个给桑儿服下,不会致命,只不过功力尽废,今后再不得习武罢了。”
女子眼含泪花,跪着挪近几步道:“求夫人放过桑儿,桑儿喜武,以此为乐,并不是要谋取什么,求夫人开恩!”大滴大滴的泪水噗噗地溜出来。
正夫人看着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满心厌恶,道:“不过就是废了功力,又不伤性命,何以这般?”
女子满脸泪水,不住得磕头。
正夫人十分不耐烦道:“你若照我说的做,我定保你们母子一生富贵平安。”
女子已哭得不能言语,只连连摇头。
正夫人冷眉怒目,厉声道:“只会动嘴皮子却不肯付诸实践,难道不是另有谋求?”
女子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确绝不松口。
正夫人把青瓷小瓶重重的地往案几上一放,道:“后日就是武赛末场,在那之前让你儿子服下,否则就带你的尸首来见我!”说完,甩了甩衣袖走了。
当夜,女子楞楞地看着案几上的青瓷小瓶,生生苦干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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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雀桑一早便来给娘亲请安,看到娘亲杏核般红肿的双眼,疑虑道:“娘亲的眼睛这是怎么了?肿的这样厉害。”
女子遮掩道:“兴是昨晚没睡好,不妨事,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朱雀桑狐疑了一阵,便作罢了,提起大刀走向庭院,道:“娘亲看我耍刀吧!”
说着抡起大刀,只见刀在桑的手中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潜水,行走无形,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天地分崩离析矣。
女子看着这如痴如醉的孩儿,心下阵阵酸楚,只怪自己出生卑微,害得孩儿也受人编排凌辱,不由得眼中又泛起泪光。
朱雀桑见娘亲面露愁容,眼中含泪,心里担忧,便问:“娘亲何事烦忧?这般伤怀。”
女子抚去眼角泪痕,微笑道:“我儿长大了,这般出息,娘亲是开心。”说着拭了拭儿子额上的汗。
朱雀桑憨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