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站在息香宫门口良久,想着结界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散音松沉而旷远,起远古之思;泛音如天籁,清冷入仙;按音变化多端,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三籁交错、变幻无方、悠悠不已之中。
小夜于是听得出神,突然想起最近勤学苦练的驭风术,不就是专门用来打探情况用的,于是聚起一股内力,思绪随着风儿飘进了息香宫。
风儿卷起息香花瓣,纷纷扬扬地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小夜仿佛看到息香宫里,银端坐于琴前,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时如人心之绪,飘落的花瓣如漫天飘雪,银一身素衣,青丝飘起,好像仙人下凡,小夜恍惚间仿佛看见白云娘娘一身白衣,袅袅从天而降。
一曲弹毕,小夜仍出神地杵再门口,银微微抬眼,淡淡地督了眼空中卷起的花瓣,道:“知道是你,进来吧。”
小夜猛地收回思绪,花瓣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心想,驭风术这么容易就被察觉了,难不成是自己的技术太差了?
暗自思索一番,也只得悻悻地进了息香宫。宫内一片银装素裹,美轮美奂。小夜寻着琴声来到亭台边,把头一抬,头发一甩,昂首阔步地走到银边上问:“听说你的息香宫设了结界,连族王进来都得有你的许可,看不出来,你架子还挺大。”
银指尖渐慢,看了一眼小夜,眉心微皱,道:“你今日吃错药了?”
小夜大大咧咧往银边上一坐,道:“今日我是来郑重地通知你,这两个月好好养身子,别一病不起。”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别偷跑出去瞎逛又被人给揍了。”
银瞪了一眼,懒得理会。
小夜见银没说话,八成是应下了,于是凑过去讨好道:“大家都说你重病在身,我看你生龙活虎得很,到底什么病呀?”
银转过来皱皱眉头一脸鄙视,这怎么听着带着股得意的味儿。
小夜得意洋洋地等着银开口,心想,这些人都被你这小白羊的外表给骗了,我可是看过你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如今你的把柄在我手里,看你怎么拽威风。
银眯缝着眼睛,这丫头是越发胆肥了,此时是要给点颜色,还是给点甜头。思考一番,决定先试探试探,于是停了抚弦,半撑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小夜道:“你为我把过脉,你看是什么病?”
小夜一看到银露出这副极具蛊惑的神情,就知道前方必有坑,赶紧谄媚地一笑,道:“小妹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一边笑一边心里暗骂,我看你一点病都没有,不过是身子弱罢了。
银见小夜有所退让,便也不再追逼,收起蛊惑的神情,表情木然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息香宫你可以自由进出。”
小夜本以为前方有火坑,没想到是个蜜饯,而且还是个大蜜饯,银的息香宫一般人根本进不来,连族王都得有银的准许,她却可以自由进出,这特权是不是有点太过优越了,不禁脸上立即笑颜如花,道:“当真?”
银无奈地点点头。
小夜顿时觉得自己得了个大便宜,说出去也特有份儿,堆起一脸的傻笑。
银看小夜那副傻样,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好哄,道:“驭风术并不是刻意将你的灵力散在风里,而是用全身心去感受风中的信息,与风一体,才可隐匿。”
小夜回过神来,一脸好奇道:“你也会驭风术?”
银静静地抚琴,未在搭话,眼神十分飘渺。
小夜见银不再理她,便也识趣地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悠扬的琴声,看着满园安息香的美景,心中赞美,银的功力好,长得好,出生好,才艺好,难怪之前晚宴上那么多女子都虎视眈眈,看来银是不愁娶了,不如全都娶回来,把这王府空荡荡的宫殿都填上,那得多热闹呀。
想着想着色眯眯的瞄了一眼银,银微微瞪了一眼,心想这丫头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笑得这么诡异。
小夜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呀,银好像对那些名门望族的女子看都不曾看过一眼,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息香宫,也不出去串门儿,难得设宴欢聚一堂,他又冷着脸,那么多婀娜女子的情意绵绵都是白白浪费了,难道他眼光这么高一个都看不上?难道他真的属意于我?
想到这,小夜仔细掂量掂量了自己的份量,银对她确实比旁人热情温柔许多,但他的温柔都是暗含杀机,上回就把我出卖给于相,害自己白死一回,难道这是所谓的相爱相杀?小夜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爱是这样的血淋淋,那她宁愿世间没有爱。
银的琴声声震林木、繁弦急管,靡靡之音,一唱三叹,仿佛在诉说着深藏的故事,但描绘的似乎只有白茫茫的虚无。小夜听得入了迷,她总觉得银的琴声似乎能听懂,却又带着似懂非懂的飘渺,并透着沉沉的寂寞和孤独,正所谓:
“月色满轩白,琴声宜夜阑。
飗飗青丝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向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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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在息香宫逗留许久,总算回了一方小院,天色已晚,院里的玄魂草已是稚嫩地挺起腰杆子,血色的根茎,鲜嫩的芽头,仿佛吸取大地的精气一般,一棵棵都带着股霸气。
小夜坐在苗圃边上,看着这一棵棵心肝宝贝照理说应当就像看到金山银山一样兴奋,毕竟费这么大劲种出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但银的债已还清,如今突然不知道卖了钱财到底要用来干什么,不禁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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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银卧在安息香树上,周围满是的雪色花朵,看着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想着,小夜的医术到底怎样,是不是之前查看出什么了,她分明已经知道我并没有病,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了。
想来,小夜虽然心思单纯,不拘小节,但却十分小心谨慎,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说,不能问的一句也不问,若不是与于相对决暴露了涟叔的真实去向,怕是至今都还在苦苦寻找涟叔的下落。接触了这么久,除了爱吃爱玩的,其他的却无从知晓,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她用她的血救我,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