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见小夜出来,急忙上前拉住问道:“银怎样?”
小夜一脸懵,仍沉浸在雪为何这样悲凉的疑问里。
雪见小夜不回答,心下着急,直接奔进息香宫。留小夜呆立在门口,莫名地补充了句:“他没事……”
雪急切地跑到正殿,银正刚换好一身干净衣裳,雪立在殿门口,见银好好的,上下打量一番,虽然气色疲惫,但并未萎靡不振,这才大步上前握住银的手道:“没事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会处理,你只管好好养身子。”
银看着雪关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雪长吁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道:“昨夜我在宫外等了一晚,似听见哭声,还以为你寻了短见,如今这样甚好。”雪拉着银的手,确切地说是猛兽一般的利爪,仔细看了看,纤长的手指,锋利的指尖,才迟疑着问:“她知道了?”
银抽回手,默默地点点头。
雪疑惑道:“你昨晚把她怎么了,哭得那样惨烈?”
银想了想,道:“昨晚我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何哭得那样惨,后来就哭累了就压着我睡着了,害我身上疼了一夜。”
正逢小夜慢吞吞地走回来,见他二人都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莫名地忽闪着大眼睛,不知所以。
雪走过来神情严肃,小夜担心昨夜拿铁钳刺了银,雪会要她偿命,虽然现在知道银才是爹爹的遗愿,倘若她一条小命能对银有帮助,她自然是二话不说献上命一条,但终究还是希望死的时候别太痛苦,最好安详地走。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雪等待发落。
雪仔细审视着小夜,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泪痕,衣服上还沾着血,眼下隐约挂着黑眼圈,眼神躲闪,一看就是心虚。雪皱皱眉头,道:“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再来,我有话要问。”
小夜稍稍一愣,立即见好就收,道:“遵命!”一溜烟跑了。
雪看着小夜这般,问道:“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心虚?”转头又看着银。
银笑了笑指指肩头,道:“昨夜她用铁钳刺了我。”
雪恍然大悟,无奈地摇摇头,便去偏殿取包扎消毒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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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回到一方小院,一边洗脸一边觉得奇怪,为什么银想要赶她出去又不动手,只能等她自己出去?以银的冰冷,翻起脸来不过分分钟,果断、决绝,绝不拖泥带水,就像他会毫不犹豫的拿她的命换于相的忠诚一样。昨夜所见应该算骇人听闻,银意图赶走她肯定不是开玩笑的,却迟迟不动手,是不能动手?还是动手压根没有意义?我是个赶不走的?
相对地,为什么雪那么关心银却只能在宫外等候,是不敢进来?还是因为有结界进不来?明显是进不来。
如果银即使在重伤下,他的结界依旧无人能破,那他就一定有能力把她赶走,所以是因为即使动手也没有意义?只要我不动腿,就算我被他打死也还是死在他的结界里?
小夜不禁气愤,随意进出息香宫是当年救下银的谢礼,然而事实上这是银的无奈之举,竟然还当作人情回赠给我,果然老奸巨猾!
小夜愤怒地把换下的脏衣服往地上使劲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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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香宫里,雪小心地帮银包扎伤口,看着银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其中最扎眼的还得是肩头的刺伤,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凝结成结痂,剥落时连皮带肉,看着都疼。
银只静静地闭着眼,一动不动,好像撕扯的不是他的皮肉一般,额上却渗出细汗层层。
好容易就才清理干净,上药,包扎,雪都一丝不苟,一边咒骂道:“小夜那家伙下手也太狠了,这是要制你于死地啊。”
银笑了笑,道:“她自己都吓得半死了,这一下并没有用尽全力。”
雪知道银一向纵容小夜,便也不再责备,转而道:“这个小夜,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今早见她出来甚是镇定,哪里吓得半死。”
银很是想笑,但浑身疼痛,便只得默不作声。
雪知道银的心性,故意笑得很开心,好像是替他笑的一样,轻轻拍了拍银的肩道:“她不怕你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你这伤估计要养好一阵子了。”想了想自叹道,“难怪安曾说小夜是个可依靠的,虽然恣意张扬,但甚是仗义,当初我还怀疑小夜是不是抓住了安的把柄,所以安才处处让着她,今日想来倒是误会她了。”
银低垂着眼,想着昨晚小夜宁可大哭一场也没有决然离开,心里十分温暖安定。
雪看出银的心思,调侃道:“她这样的,做个妹妹是挺好,做心上人还是差了些,谁让她是个不走心的呢,不过这张扬的个性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你俩果然是一路人。”
银瞪了一眼,道:“没事你就早些回去吧,免得安担心你。”
雪不满道:“你还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你来了多久了,族里的事都交给安怎就不心虚?到底安才是你的王后,没事就别往我这来了。”
雪想了想,每次一出事都急着来看银,幸亏每每有安顶着,今日安还替他去安抚朱雀,确实对不住,回去是得好好犒劳安才是。只道:“今日还有话要问小夜,她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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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气愤地往息香宫来,大脚一迈跨进宫门,果然自己进出自如,决心问个究竟。
来到正殿,他二人正在喝茶等她,小夜健步上前,质问道:“为什么我能随意进出息香宫!”
雪不由得正眼瞅了瞅小夜,你总算长点智慧了。
银倒是很镇定,反问:“你说为什么?”
小夜一下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她要问的,便无赖道:“我先提问的,你先回答!”
银放下茶杯,亲自给小夜满了一杯茶,道:“不仅你能随意进出息香宫,而且不论你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你。”
小夜听得瞠目结舌,这是被附身了吗,我被套牢了。
一旁的雪抱着看戏的乐趣趁机补刀:“啧啧,套牢了呢。”
小夜大张着嘴一时语塞,心也塞,这好端端的怎么成了附属品了。但银说的估计不假,在青龙府走入结界后,幸亏银及时赶到,否则她的小命八成就要献给一具尸体了。
雪看她那副表情甚是好笑,道:“怪不得别人,都是你自找的,所谓自作自受,真是活该呢。”
小夜扭着眉毛越发听不明白。
雪喝了口茶又道:“银可是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能得到他的重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你也算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是你的福气也是运气!”
小夜听得傻了,梦中情人?简直就是噩梦!还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一场噩梦而一番努力。
雪见她傻乎乎的样子,想着这些事银自会跟她解释,先问正事要紧,道:“你是怎么在青龙府走丢的?”
小夜被问得也十分纳闷,“走着走着就丢了呗。”
“你走入的结界是青龙源设的,即便青龙嫡系也很难找到,更别说进去了,你是怎么进去的。”雪说。
小夜回忆着那日的情形,道:“那日青龙惜让我去八角亭等她,我就朝着她指的方向走,结果就走叉了。”
银道:“你们分开的地方距离八角亭不过几步路,中途没有遮挡也没有岔路。”
“是吗?”小夜歪着脑袋问,“那日我走了许久也没看到八角亭,之后才发现闯进结界了,好像有个什么在引着我往里去。”
雪和银互看一眼,小夜走丢八成是被设计的。
小夜继续道:“结界里面特别大,绿柳周垂,有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整个院落清新淡雅又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但是,”
“但是什么?”雪问。
“那是个坟墓。”小夜一本正经地说。
银微微皱眉,他闯进去时就费了一番力气,一进去就见小夜被架着,直接打了一架,然后就被捞了出来,压根没功夫注意周围环境。
小夜继续道:“最深处的屋子里有个水晶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是……”
“是谁?”雪问。
“是,是青龙惜。”小夜迟疑地说,她始终觉得那个结界就像一场梦,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现在反而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还是梦境了。
雪和银面面相觑。
银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小夜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了,感觉就像一场梦,难辨真假,也许只是幻觉?”
雪若有所思,道:“青龙的绝学偷梁换柱本就似真似假,你有这样的错觉并不奇怪。”转而又问:“那个活死人你可有见到真容?”
小夜摇头道:“没见到,不过那人有个奇特的兵器,是把三棱军刀,我在金府的兵工厂见过,据说是个凶狠的兵器。”
“三棱军刀?”雪思索着,想起前些日子北朔世子来传话说青龙昊还活着,这三棱军刀不就是青龙昊的惯用兵器吗?转而问银:“你与他打斗时他使得都是什么招数?”
银道:“全都是朱雀的招式,百鸟朝凤也难辨真伪,和之前街市上的全然不同。”
雪眉头紧锁。
相对于活死人,小夜更关心那具尸体,问道:“那个尸体会是青龙惜吗?”
银摇头道:“自然不是。”
小夜这才吁了口气,不是最好,道:“我也估摸着不会是青龙惜,只是长得像罢了,尸体上气息混杂,”小夜想了想,道:“其实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尸体,看上去就像睡着了而已,而且好像确实是活的。”
“怎讲?”雪问。
“她会喝血。”
“喝血?”银疑惑着。
“那个白衣的活死人看到我就想取我的血给她喝,搏斗时我的手被戳穿了,他就拿我的手挤血出来滴在尸体身上,血就渗进去了,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每吸进一些血那女子就鲜活一些。”
兄弟两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女尸未死尚可另当别论,如果死了那不就是赤裸裸的血祭。
雪沉思片刻,嘱咐银好好休息莫要操心,又交代小夜要好好照看银,便拂袖而去,出了息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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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看着雪就这么走了,问了半天也没个结论,银又总是一副平平静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小夜便也懒得深究,毕竟她的目标是保护族王,也就是银,活死人什么的就算有心也无力。
又想起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被银套牢了,心有不甘,道:“你何时把我套牢了?”
银淡淡地抿了口茶道:“是我被你套牢了。”
小夜跳起来怒道:“论心计论手段我哪里比得过银殿下,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一无所知,难道还是我套了你不成?”
银笑而不语,十分诡异。
小夜眼珠子转了又转,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眼睛眯成一道月牙,拍拍银的肩,得意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意承认,你对我的心意我早在白云镇时就知道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么长情的人,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追问了,我只问你何时开始的?”
银听得有点懵,这是回到了“我追求她”的那个久远的套路?银抬起头,清澈的眼里盛满笑意,活活闪瞎了小夜的眼。
小夜心口“咚咚”直跳,不可思议地看着银,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照以往,银多半会板着脸并把她赶走,今天为何这样温柔?
都说魔分许多种,《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曰:“其魔有十,故具于篇内······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银这种半只脚踏进魔道的该不会是属温柔的吧。
小夜表情变扭地喃喃自语,原本计划来一出激将法,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