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看着安面色僵硬略微呆了的样子,安惧怕他。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安的五感极其敏锐,他与雪同坐一屋,安敢于直面雪,却对他眼神躲闪,他的异于常人,安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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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日日都在用心制药,她觉得有史以来从未这么认真过,可却再没去过息香宫,毕竟银的冷酷、轻蔑、嘲讽让她很不爽,她就算再卑微也决不想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在时间极度充裕的情况下,小夜的药已攒下三四瓶,做了这么多自然是要送出去才好,可又不愿跟银打照面,于是决定偷偷放到息香宫。
这日一早就见银去了晚晴宫,于是小夜的机会来了,她拿出了看家本领,一骨碌翻上屋顶,顺着屋脊进了息香宫,熟门熟路的来到银的寝殿上方,揭下一块瓦,将三个玉屏挨个丢了进去。刚把瓦片重新盖好,屁股上竟被石头重重的一砸,小夜本能的叫起来,又赶忙捂住嘴怕被人发现,只能挤眉弄眼一脸疼痛的样子。
谁这么不长眼拿石头丢我!
小夜瞪着眼四下看去,却见银似笑非笑站在下面,也瞪着她。
小夜顿时就成了个缩头乌龟,趴在屋顶上能多低就多低,恨不得有个洞给她躲躲,贴着屋顶一点点匍匐着要走。
刚挪动了一下,就被银喝住:“鬼鬼祟祟地去哪?”
小夜定在原位不敢动,既不敢逃走也不敢下来,心里有苦不敢叫,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位玻璃心的傲娇公子。
银见她赖在屋顶上不下来,加上刚从晚晴宫回来得知小夜变成了小喇叭,正是气头上,怒道:“下来!”
小夜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滚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没来及喊疼,看到银横眉怒目,立即识趣地站好,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银质问道:“干什么来了?”
小夜依旧低着头,小声小气道:“新制了些药,给你送来。”
银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夜完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让她不要多事她还折腾那些药做什么,那些药说白了就是她的血而已,压根儿算不上是玄魂草,她是不是傻,把自己的血搓成药丸送人,怎么不直接把自己炖了?
刚想开口狠狠骂她一顿,没想到小夜突然胆子大了起来,皱着眉头一副不容置疑道:“你别想还给我,我小夜送出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一向是有去无回的,那都是我的血浇灌的灵药,你若敢浪费一粒,我就诅咒你遭天打雷劈!”
银难得语塞,原本是他想教训小夜,没想到被小夜振振有词的教训了一番,她刚刚还怕得哆嗦滚下屋顶,这会怎么又神气了。
小夜看银被她的话堵住了,越发得意,想着这世道果然是欺软怕硬的,先发制人才能占尽先机!于是抱着胳膊肘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地痞模样。
银看出她的得意,简直想咬牙切齿,抬手一抓钳住小夜的肩旁,小夜这回吓个半死,毕竟动手和动嘴是完全两个境界,立时求饶道:“大哥扰命,我知道大哥嫌弃我这个粗人,所以才特地避人耳目偷偷来送药,大哥有大量,看在我一心向善的份上,别跟我一般计较,我这就走,再不污了大哥的眼。”
银闻言真是好气又好笑,道:“谁是你大哥。”
小夜十分配合,一本正经改口道:“二哥。”
碰上这种无赖小儿,银实在没了脾气,道:“既然来了,进来喝茶吧。”说这就钳着小夜去前院的亭子。
二人像往常那样坐在院子里喝茶,小夜却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放肆,倒是十分拘谨。银给她递茶时,她居然破天荒地说了“谢谢二哥”。银表示很无语,托着腮帮子看着小夜皱着眉头。
小夜小心翼翼地喝茶,茶杯拿起放下都不曾碰出半点响声,坐姿笔直,举手投足俨然仿效闺秀做派,十分不自然。发现银皱着眉头看她,半晌挤出了个笑不露齿的微笑,自以为十分甜美,其实怪异得很。
银叹了口气道:“以后别再送药来了。”
小夜乖巧地说“是。”
但之后依旧隔三岔五从屋顶上丢下药来,但包装得却是越发随意,起先还会用小玉瓶,后来变成了随便一个破瓶子,有时甚至就用纸包裹一下就丢进来了,若不注意还以为是坨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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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馨从王府回去后,算是痛定思痛,开始认真处理事务,学习父亲的样子与诸世伯悉心商谈,不再是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一心期盼着能早日查明原委,还朱雀一个清白,好让父亲早日无罪归来。
慢慢地,她越发感受到父亲每日的辛苦,父亲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唯唯诺诺,他的每一个决议看似不温不火,却殚精竭虑,小心周旋着各方关系,维系着朱雀的稳固。朱雀本就是后起贵族,因与其他三大贵族结亲而得以壮大,不论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但父亲却又秉持着一身傲骨,捏着良心,所以才处处小心,正如四方厅里雪所说的“保全朱雀才是你父亲最大的心愿,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经营的心血”。
夜深时,朱雀馨时常趴在父亲的桌上,看着白烛跳动的火苗,心心念念着父亲在地牢过得好不好。她很想去看一眼父亲,可她知道这样反而不利于朱雀洗清嫌疑,想起安曾说地牢由白虎看管,朱雀馨思来想去,决定去白虎府探探口风。
这日,朱雀馨一早就开了库房,亲自从库房里挑选上好的补品,小心的打点好装上马车,去往白虎府。
白虎的大管家将朱雀馨引去花厅休息,不一会,白虎灵在婢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朱雀馨自从上次街市上大战活死人后再没见过白虎灵,只听闻她病了,而朱雀馨却不曾上心过,她的傲慢让她从不在意周围,她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无需挂心,所以她连看都没来看过一次。而此次见到白虎灵,不由得心里一惊,从前的白虎灵灵巧动人又英气非凡,而今日一见,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神色疲累,就连水灵灵的大眼睛都暗淡无光。朱雀馨不禁失色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消瘦。”
白虎灵无力地笑了笑道:“一场小病而已,馨儿这次来可是为了纹叔叔?”白虎灵素来知道朱雀馨的脾气,一向傲视群雄睥睨天下,她不做个君王简直可惜了这份傲慢。
朱雀馨自觉羞愧,脸上微微一红,赶忙命人将上好补品搬出来,道:“这些是我朱雀府珍藏多年的上好补品,本是想带给伯母的,可如今看你的样子倒也能用上,回头我再带些过来。”
白虎灵虚弱地笑了笑表示谢意。
朱雀馨看着她那副憔悴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她们两个年龄相仿,自小就认识,小时候一见面就打打闹闹,白虎灵本就性子爽气认理,而她又十分傲慢无礼,两人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后来才渐渐改良到动口不动手的友好状态。可如今,这个跟她吵过架动过手的姐妹却病成这样,若不是为了父亲她大概连看都不会来看,心里难受极了,也不知是为白虎灵的病难受,还是为自己的自私幼稚自责。
白虎灵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纹叔叔在地牢没受什么苦,只是每日忧心了些,不过茶饭都有好好吃,馨儿不用担心。”
朱雀馨闻言越发百感交集,竟有些哽咽起来。
白虎灵见了以为她是过度担心父亲,急忙安慰道:“这些都是缓兵之计,待水落石出自然还朱雀一个公道。”
朱雀馨越发不可收拾,想当初白虎铭被朱雀桑重伤不起,白虎灵作为姐姐都不曾自怨自艾更不曾迁怒他人,而自己的父亲本就已被善待,自己还这样不争气自乱阵脚,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来安慰自己,当初自己既没来看望过白虎铭,也不曾关心过白虎灵,心里越发愧疚难言,只得紧紧抓着白虎灵的手道:“你的病可有寻人来看过,都病成这样了就该好好养身子,别再为这些事烦神了。”
白虎灵温和地笑了笑道:“我没事,病了许久也就这样。”
朱雀馨担心道:“听说你的病时好时坏,无药可医?”
白虎灵抬手捋了捋头发,她的头发已不如从前油亮光泽,有点枯败之感,道:“好在有小王姬赠的良药,每每发作时都能有所压制。”
朱雀馨点点头,思索着那个小王姬看着粗俗的很,没想到会制药。忽的看到白虎灵手指上的一枚米白的戒指,质地罕见,纯净剔透,散发着柔光,惊讶道:“这是?”
白虎灵脸上微红,笑道:“这是北朔世子相赠的。”
朱雀馨睁大着眼睛,细细地盯着看,道:“鱼骨戒?”
白虎灵微微点头。
朱雀馨眼中羡慕道:“鱼骨在古老的氏族中是神圣的象征,我姑母就戴着这样的戒指,不过不及你的精巧。”朱雀馨的姑母就是北朔夫人,说起来她与北朔风算是远亲兄妹。
白虎灵低头含笑。
朱雀馨自然知道鱼骨戒的含义,打趣道:“鱼骨戒可是北朔的定情信物,你们何时成亲?没想到你竟然要当我的嫂嫂了。”
白虎灵闻言脸上飞红,心下荡漾,突然猛地剧咳不止,血咳了一地。朱雀馨顿时吓得傻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重?急忙上前扶住,一边唤人。白虎灵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确切地说是她压根喘不上气来,生生晕死过去。
朱雀馨和婢女们一起扶着白虎灵回屋,白虎宏这几日带着儿子出门办事,白虎府里除了常年卧病的白虎夫人再去其他顶事的人了,朱雀馨看着病重的白虎灵不忍离去,便留在白虎府里陪伴,还亲自为她擦拭血迹,并问道:“你们小姐这样多久了?”
一旁的婢女答道:“快半年了。”
“为何病来得这样突然?”
“不知为何,许多医生都来看过,却说不出个所以,”婢女顿了顿,迟疑道,“不过……”
“不过什么?”
“每次小姐摆弄北朔世子寄来的礼物时,时常会突然病重,就像今日这般。”
朱雀馨心里疑惑,看个礼物就会发病?真是闻所未闻,刚刚只不过是讨论了一下鱼骨戒而已。朱雀馨抬起白虎灵的手,仔细的审视着鱼骨戒,只是普通的戒指,质地上乘,做工精巧,北朔风一定是极为用心的,看来他们好事将近了。
好事将近?
朱雀馨突然明白过来,白虎灵病重不是因为看礼物,而是心动!每每心动就会被反噬!这是血祭!
自从朱雀纹被关押以来,朱雀馨日日研究血祭,算是半个专业人士。
朱雀馨思索着,白虎灵的礼祭对象不是北朔风,所以她对北朔风心动就等于背叛血祭,她的病其实是被反噬!可她怎么会成为血祭祭礼?是她自愿的还是被施咒?朱雀馨屏退了婢女,褪下白虎灵的衣服,终于在肩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咒文,她试图用手碰触,还未碰到就被灼伤,该咒相当狠毒。
朱雀馨抽出一口凉气,连白虎的大小姐都沦为血祭,背后到底是谁,对方的手不禁伸向玄武并害得玄武全灭,本以为下一个会是朱雀,没想到连白虎也中了咒,这么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朱雀馨正思索着,白虎灵慢慢转醒,看到朱雀馨陪在床边,略有歉意道:“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早些回去吧,我没事了。”
朱雀馨看着白虎灵虚弱的样子,她知道解除血祭唯一的方法就是一方死亡,可如今对方在暗,连线索都没有,白虎灵却已病得这样重,加上她心属北朔风,这只会加速她的献祭,怕是还没等到查明原委她就要被吸食干净了,不禁眼中湿润。
白虎灵见了虚弱的说:“你怎么了,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