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磨叽了一阵,觉得自己危机解除,这才笑眯眯的坐下,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在?”
银斜瞪小夜一眼,好像在说“还不是你害的”。
小夜忽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问道:“你过生日了?”
银嗤之以鼻地扭过头去。
小夜觉得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于是笑着拍了拍银的肩,道:“哎,你说你这个人,过个生日还板着脸,有意思嘛,你看你这年纪轻轻地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生日过一个少一个,人活着贵在珍惜,懂不懂?”
银默默地叹了口气,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在给他送终啊,何况谁承认今天是他生辰了?
雪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十分愉快,他似乎明白了瑾姨的意思,他想给的未必是银想要的,只要银过得自在开心就够了,可他始终希望银能摆脱痛苦,只要还有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安看出银对小夜的特殊容忍,心里如释负重,银不需要她的帮助,也不会想要她的帮助,银是为了守护全族,她能做就是守护好暗血族。
四个人一起喝茶谈笑,这倒是出白山以来第一次四人又坐在一块,此次轻松愉快,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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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白虎宏带着儿子白虎铭骑着快马风尘仆仆地回到白虎府,大管家出来接应,白虎宏问道:“这几日府内可好?”
大管家回道:“回大当家,今日朱雀小姐来过,与小姐聊了一会,小姐的病又犯了,现正在屋里休息。”
白虎宏眉心微皱,大步前往白虎灵的寝殿,刚一进门,见妻子正在床边陪着,女儿似是睡着了,白虎宏看着这一妻一儿都这样憔悴,心里不是滋味,走上前去。
妻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便要白虎宏推她出去。两人来到花园里,妻子手语说:“今日朱雀小姐来过了,还送了好些上等补品。”
白虎宏道:“刚才管家已经说了,灵儿可好些?”
妻子没有回答,良久才(手语)道:“老爷,族里的事我并不懂,也很少过问,可是事关灵儿安危,我还是想问一问。”
白虎宏蹲下,握着妻子瘦长的手,道:“你是我的夫人,尽管问。”
“灵儿的病真的是病吗?”妻子眼中含泪(手语)。
白虎宏眼里晦涩,许久才哽咽道:“希望只是一场病。”他早就注意到在女儿病了的同时,白虎内有五个灰领也不同程度病了,症状类似,正好是那日街市上大战活死人的几个前锋,而女儿在收到北朔风的表白后,病情就越发严重,这岂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可他不敢声张,血祭的活死人是死罪,他不想女儿被处死,他想尽快找到背后黑手,杀了他,女儿自然就解脱了。但是,日夜盘查,依旧没有线索,谈何容易。
妻子几乎垂泪,(手语)道:“灵儿还有没有救?”
白虎宏叹气,自责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女儿。”
妻子摇摇头,是她太过柔弱,无法承担白虎长夫人的事宜,才逼得女儿不得不担起一切,(手语)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白虎宏紧紧握住妻子的手,道:“不,是我,我是一家之主,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没法周全。”
妻子温柔的拂着丈夫的脸,胡子扎在手上微微刺痛,(手语)问道:“怎样才能救灵儿?”
白虎宏低下头,颤抖地叹道:“只能续命苟延残喘,无药可救。”
夫妇两抱在一起,白虎宏无声地呜咽着,妻子轻轻地摩挲着丈夫的头发,眼中哀伤,却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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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源夫子出了青龙府,转向一条小径,造出一个空间隧道,抬脚走了进去。
地牢里,不见天日,朱雀纹盘腿而坐,闭目沉思,衣服仍是那日被抓那日的衣服,没有一丝破损污染。他并不担心在地牢里会怎样,会呆多久,他更担心朱雀一脉会不会因此落入旁人的圈套,馨儿的脾气宁折不屈,又从不关心族内事务,如今会不会被人操控,他不禁有些后悔这些年对女儿的宠溺,总觉得女儿还小,竟让她变成了一根软肋。
朱雀纹正思索着,墙壁上忽地出现一条密道,青源夫子从里面走来。
朱雀纹见了立即起身,惊讶地行礼道:“夫子怎么来了?”想了想又问:“雪殿下可知道您来此处?”
青源夫子眉眼温润却透着寒光,道:“老夫来看看纹侄,看来侄儿在这里过得不错。”
朱雀纹目露警惕,道:“此番朱雀遇难,还望夫子相助。”
青源夫子笑了笑道:“你们的活死人乱我祠堂,扰我先人,我放你一马已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要怪就怪你们朱雀养了活死人,而你这个大当家却浑然不知。”
朱雀纹眉心紧锁,直直地盯着青源夫子。
青源夫子捋捋胡须,道:“怎么?委屈?不甘?”
朱雀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桑叔在桑林里找到了姨奶奶,姨奶奶已经生亡了,桑叔意图用自己的血救活姨奶奶,但起死回生只有纯血才可能办到,姨奶奶是个凡人,桑叔有半个凡人的血统就更不可能了,桑叔痛不欲生,想要自尽,却有一个人劝阻了他。”
青源夫子捋着胡须静静地听着,眼里寒光泠冽。
朱雀纹始终盯着青源夫子,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接着道:“都说桑叔已经死了,其实确是活活当了姨奶奶的祭礼,成了活死人。”朱雀纹轻笑道:“这与死了又有何差别。”
青源夫子沉默良久,笑道:“我就说那日总觉得桑林里还有个人,没想到竟然是你。”
朱雀纹眼中布满血丝,低沉地压着愤怒道:“是你!是你把桑叔变成活死人的!一切都是你!”
青源夫子仰天大笑,道:“没想到啊,那时你不过就是个幼齿小儿,竟然可以隐匿气息逃过我的眼睛,我果然没看错你。”青源夫子记得那日荷塘边,那个畏畏缩缩躲在灌木丛后面的小儿,那般怯弱,却机灵过人,眼中充满灵气。
朱雀纹眼中愤怒不已,再无之前的谨小慎微,正视着青源夫子,道:“这里是地牢,外面都是白虎的守卫,纹某劝夫子自行坦白,莫要执迷不悟。”
青源夫子笑道:“你以为这里还是地牢吗?你以为是我来见你,其实是你来见我。”
朱雀纹大惊,原来在青源夫子踏入地牢的瞬间,整个地牢已被架空到平行空间,这不是地牢,是青源夫子的心牢。
青源夫子叹口气道:“诸多晚辈中,我一向偏爱你,你是知道的,这份人情本想让朱雀来还,同时留你一命,没想到你竟这般不念旧情。”
朱雀纹眼中似是能喷出火来,恨道:“你敢动朱雀一根寒毛,我做为朱雀大当家,决不会放过你!”
青源夫子轻蔑地笑了笑道:“朱雀已是众矢之的,你想把我怎样?你能把我怎样?就凭你?”
朱雀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源夫子,他知道从夫子将地牢架空时起,他就不会被放出去,他将被幽禁在青龙源的心牢里永不见天日。朱雀纹狠狠地掐住青源夫子的咽喉,道:“就算我拼上一条命,也决不让你对朱雀下手!”同时使出百鸟朝凤,鸟群死死将他二人围在中心,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球。
青源夫子被朱雀纹用灵力死死钳住,鸟群层层叠叠地向他攻击过来,青源夫子没想到一向怯弱喜文厌武的朱雀纹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他竟然无法挣脱,眼看着鸟群就要扑天盖地地覆过来,青源夫子一掌打入朱雀纹的心脏,生生将心脏掏了出来。
朱雀纹口吐鲜血,胸口巨大的窟窿如火烧一般疼痛,他看着青源夫子狰狞的面孔,眼中落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源叔。。。。”眼神终究暗淡,最终倒在了青龙源的脚下,弥留之际仿佛看到夕阳西下时,一朵粉艳美丽的荷花被一个眉眼温润含笑的男子递到他面前,他捧着荷花傻傻地笑了。
朱雀纹的父亲朱雀辰是个懦弱蛮横的纨绔子弟,拳打脚踢暴躁如雷是他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姨奶奶走后,父亲就疯癫了,奶奶自尽了,爷爷也郁郁而终了,年幼的朱雀纹被推上大当家的位置,在他困惑无助时,是青源夫子的教导和鼓励让他一路走到今天,在他心里,青源夫子就是他的半个父亲。那日在桑林里听到青源夫子和桑叔的谈话,他即便年幼但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血祭,是全族的禁忌,是死罪,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了保全他心中的那份慈祥。
没想到当时的私心竟引发今日的灭族之灾。“我朱雀纹起誓,此生竭我所能,保全朱雀,此志不渝”(年幼的朱雀纹接任大当家时的誓言)。
青龙源捏着手里依旧温热的跳动的心脏,微微叹息,一把捏成了粉碎,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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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厅,白虎宏疾步走来,带来的是朱雀纹惨死在地牢的消息,心脏被挖,捏得粉碎。雪当下一惊,手中的茶杯摔成几瓣,起身就去地牢。
地牢的墙壁上全是百鸟朝凤留下的啄痕,利器在地上散了一地,朱雀纹侧躺在利器当中,眼未闭,口微张,脸上留有泪痕,却带着笑意。
据白虎诸多守卫说,从没有人来过地牢,牢内也没发生任何打斗,朱雀纹在牢里也一直平心静气,并没有要自裁的意向。今日来送饭时才发现他已惨死。
朱雀纹死了,朱雀总算是洗清嫌疑,只是这代价竟然是大当家的命。
朱雀馨得到父亲惨死得消息后,直奔到地牢,抱着父亲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她日等夜等盼来的竟然是父亲的死讯,从今以后,再没有父亲温暖的音容笑貌,她听从大家的劝阻没有来看望父亲,没想到再见时就已是生死两界。
朱雀府在悲伤中为大当家办了丧事,同时朱雀馨对着父亲的尸身起誓,成为新一任大当家。白虎和青龙都前来悼念,而后灵柩由六个壮汉抬起,前往天祭祭坛。
祭坛很高很高,高耸入云,云端里的太阳格外明亮耀眼,好像为死者唱响最后的圣歌。祭坛面向峭壁,下面便是万丈跌落的尘世。朱雀纹的尸身被仙法浮起,在灵婆的咏叹念咒中向下沉去。渐渐的身体越来越轻,竟飘了起来,逐渐变成星星点点的光,随风起舞。
朱雀馨看着父亲丛心脏部位开始一点点消失,最终化成天空中的星星,不禁泪流满面。
青龙惜见了心里难过,看了看身边的爷爷,她没有父母,若有一日爷爷也这样随风而去,她又将如何,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却要承担一切痛苦和思念。青龙惜走上前去,挽起朱雀馨的胳膊,轻轻的拍了拍。
朱雀馨转过脸来,却一副横眉冷对,眼中似有恨意,冷冷地抽回胳膊,走到一边。
青龙惜诧异的看着,纹叔的死固然悲伤,但与她何干,朱雀馨就算再傲慢无礼也不应迁怒旁人。
雪暗暗地观察他们的表情。
白虎灵在弟弟的搀扶下已然虚弱不堪,白虎宏眼中担忧焦虑,白虎宏担心不久女儿也这样轻飘飘地就没了,然而同时又似有欣慰,朱雀纹,那个怯弱的瘦小的男孩,如今终于解脱了朱雀的枷锁,重获自由。
青源夫子似是泪光盈盈,注视着朱雀纹的尸体许久都不曾移开过视线。
安看着朱雀纹一点点羽化,她觉得很陌生,她对他们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有利弊,朱雀纹的死说明背后之人十分强大,谁会无端去杀死朱雀大当家,在所有矛头都指向朱雀时,刺杀朱雀大当家等于帮朱雀洗清嫌疑,一定是朱雀纹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朱雀纹为了洗清朱雀的嫌疑故意死在对方手里,如此一来,对方确实想要玄武的旧戏重演,朱雀纹的死只是一个警告,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