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缘由大概银知道,雪知道,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只庆幸不是她,然后躲进自己的世界假装什么都不曾察觉。安这么想着,自己也是个不敢正面面对的想不开之人,只幽幽地道:“自然有你能做的事,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小夜立即问:“什么事是我才能做到的?”这个问题小夜思索多年了,爹爹何必无缘无故地嘱咐她这么个废人去保护族王。
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夜,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
安点点头,道:“你没有赤眼没有五感,这世间万物,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难道不好吗?”
“啊?”小夜有点懵,这有什么好,就算你们不嫌弃,在外人眼里总归低人一等,遭人白眼。
安叹了口气,继续道:“温暖的太阳本是希望和美好,可我看到的却是幽兰的暗含杀气。”
小夜点点头,这样的太阳在爹爹真气觉醒时她也看到了,却是令人忧伤。
“此外,你爱看的武赛,在我看来,从场上武者出第一招起,就能基本断定谁胜谁负,你说这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可我却要一直面含期待地坐在场上。”
小夜又点点头,确实挺无趣的。
“不仅如此,”安顿了顿,道:“很多事情我都宁愿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就像你一样只管做自己,该多好。”安深深地叹口气,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安心地跟在雪的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不会愧疚,不会自责,不会有所希冀,也不会恐惧不安。
小夜疑惑地问:“为什么?”能洞悉别人所不知,这是天大的本事,竟然还有人不想要。
安苦笑了笑,问:“银哥哥在你眼里是怎样的?”
“银?”小夜有点纳闷,好端端的干嘛提起他,真是哪哪都有银。道:“厄,颖悟绝伦,巧捷万端。”
“说真心话。”
小夜有点尴尬,只得老实道:“他那个人……在外面玩时还挺有趣的,在王府时就像变了个人,不过有一点倒是贯穿始终。”
“是什么?”安好奇道。
小夜一脸严肃道:“奸诈!”
安先是诧异,后又差点儿笑出来,银若知道他在小夜心里竟然沦落到“奸诈”的地步,怕是真的要欲哭无泪了。不由得问:“银待你那样好,你为何这般不满?”
“哪里好了?”小夜反驳着:“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此生决不会再被他的外表蒙蔽!而且,”小夜眼珠子一转,凑到安耳边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安看了眼小夜神秘兮兮的表情,问道:“什么秘密?”
“他其实很厉害,之前对付活死人不过动动手指头,一点也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柔弱不堪。”
安掩嘴儿笑,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原来就这个。
小夜见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急道:“是真的!你可得提防着点,别被他柔弱的外表给骗了!这个秘密我可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就是怕被灭口!”
安真的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怜的银啊,真是一片好心都给狗吃了。
小夜对安的态度很是不满,嘟囔着:“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可是告诉你了,今后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安笑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道:“你呀,别不知满足了,若不是银哥哥总是迁就你,你敢对他这样无理?”
“我无理?”小夜越发郁闷。
“你在王府也一年了,你可见谁敢对银像你这样嚣张的?就连雪都处处顾及他。息香宫谁敢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上回你还跟他吵架来着。”
小夜一想,还真是,道:“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有什么好怕的?他若害你白死一回,你也敢跟他吵架。”
“我可不敢。”安认真地说,“银哥哥有一种压迫感,不仅我能感受到,雪也能,贵族们也能,只不过所有视线和矛盾都集中在雪身上,加上银从不理事,又身子不好,所以暂时没人多加揣测而已。”
小夜有点懵圈。
安继续道:“你看不到这些,就能与他像朋友一样相处,是不是很让人羡慕?”
说了半天,原来安想和银做朋友,小夜琢磨着,道:“这有何难,下回我开个局,大家一块出去玩玩就是朋友了!”
安摇摇头道:“你会和你恐惧的人做朋友吗?”安回想起他们来白山接她时,银坐在下首,她却一眼就看到银,银的眼睛温温柔柔,却冷得好像能剜去人心,摄人心魂,安心中一颤不敢再看,幸而雪是族王,安这才放下心来。可谁知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小夜有点诧异,安的意思是她惧怕银?为什么,问道:“因为银半身入魔所以就令人害怕?可银并没有丧失心智,也并不可怕呀。”
安笑了笑,道:“所以,有些事只有你能办到,涟叔嘱咐你保护族王并不是无稽之谈。”
小夜其实并不明白安的意思,问:“我还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能像爹爹说的保护族王,但我什么也学不会,连红莲业火都使不好。”小夜感到很沮丧,她的红莲业火在关键时刻完全变成了擦不着火的火柴,简称“废柴”……
安想了想道:“也许你缺一件兵器。”
“兵器?”小夜眼前一亮,她确实想要个兵器防身,可惜没钱呀没钱。
“好的兵器可以激发出主人的潜力,同时也是主人战斗时的第一层铠甲。”
小夜连连点头,对,要打仗当然得先把装备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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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息香宫里,银坐在院落里不禁打了个喷嚏,雪立即取了披肩来给他披上,关切道:“这么晚了,进屋吧。”
银喝了口热茶,道:“无妨。”暗暗觉得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了。
雪忧虑地看着银没精打采的样子,问:“在想什么,看你心不在焉。”
银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们走时,你给小夜一个卷筒,是什么?”雪问道。
“字画。”
“哦?许久没见你这般有兴致了,画了什么?”雪开心地问。
“小夜。”银望着月亮,缓缓道,“希望夫人能把小夜留在白山。”
雪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一直希望小夜能帮银走出反噬,就算不能恢复,有所减轻也是好的,倘若再不济,有个人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跟他说话玩耍解解闷也不错。可银始终不接受,他明明对小夜很好,银从小到大四处玩耍,却很少交朋友,他能对小夜这么友善算是例外。于是劝道:“你俩玩得挺合拍的,她一个人在白山也怪闷的,在这还能有个伴,你们互相都有个伴。”
“日后,怕是没这么太平了。”
“你担心她被血祭?”
银点点头,道:“青龙府那次再明显不过,小夜是被锁定了的。”
“青龙想要复活阿慕?”雪不解,“阿慕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长久以来,青龙一向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尤其是娶妻,青龙大概是全族里姨太太最多的一脉了,堪称后宫佳丽无数,庶出的子孙数都数不过来,可这些庶出的孩子大多短命,有说是青龙内部争强好胜斗争激烈,为了争一席之地死伤无数,有说是孩子太多照看不周总有些病了折了的,各种说法都有,就连嫡出的孩子也处在紧张局势中,不过有竞争才能优胜劣汰,青龙家的子孙总是人才辈出。
银也不解道:“上次去结界查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血祭是真的,她们走后,我本想再去一趟,却发现结界已经消失了,有人改变了结界的结构。”
雪心里明白,这更加说明是在施行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为什么急于隐藏,问:“你打算动手?”
“原本是这么打算,但如今连结界的入口都找不到,若无法摧毁祭主,就算铲平青龙也无济于事。”
雪想了想,道:“青龙源是关键,得想个办法让他开口。”
“谈何容易……”银叹息道,“青龙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在乎,何况其他人,怕是他的儿孙们还不及青龙府的一草一木吧。”
雪想到暗室石棺里如行尸走肉般的青龙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转而才问:“你觉得青龙惜可会知道?”
银摇摇头,道:“那次小夜在青龙府走丢,多亏她及时来找我,估计是有所察觉了,但似乎不清楚内里。”
“父王和青龙昊是挚交,青龙昊后来假死,你说,父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迟迟不做裁决。”
“我怀疑,父王不是单纯的反噬,”银眯缝着眼睛,“母后与父王间的情谊有多深你我再清楚不过,母后为何要置父王于死地?”
自从霜撂了挑子,雪就跟着母后学习打理各项事务,族里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银这样的假设不禁引发一番思索,忽的,雪惊呼:“父王与血祭有关!?”
银看向雪。
“记得自从父王最后一次去看望青龙昊回来后,他就有所不同,当时我并不明白,母后也似乎没有在意,可后来就越发神智不清,就算母后不谋杀父王,父王也必死。可没多久青龙昊就办了丧事,还声称青龙昊是罪人不能天祭以免亵渎神灵,事先已火祭了结了。”
银沉思着,青龙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青龙血祭暗中延续数万年,可自从青龙源掌管青龙后,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连王室都被算计进去了,这么一来,小夜一身纯血又无力自保,确实是优选中的优选。
想着想着,不禁一声叹息,曾经的源伯,眉眼温润儒雅的长者,为众人所敬重,竟然选择背离天道的,可悲可叹;父王明明知晓,却有眼无珠地沉浸在自己的人伦沦丧中,假装看不见他人的痛苦。人面兽心的灵魂已劣迹斑斑,死不过是新一轮的洗牌,而银自己就是父王洗牌的一张王牌,父亲将神剑连同他的罪一并传给银,让银饱受煎熬,更加决意要终结此事,剿灭玄武的并不是雪,而且银。
至于小夜,她也是一张牌,是母后留下的,一张斩杀父王的死亡牌。可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呆在白山在何时不过,雪又为何执意要带她出山。银不禁看向雪。
雪也正直直地看着银,问:“你有何打算。”
银不说话。
雪心里略慌,银的脾气他最清楚,他越是不说话越是真的生气,雪急忙道:“此事待我再多方观察观察,你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银看看雪,上次闯进结界救小夜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雪大概是怕他擅自行事身处险境,于是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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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一心想着置办兵器,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金府,可是金府的兵器万金难求,就算贵族捧着黄金出面预定还得摇号排队,何况她这个没钱的人呢。
看来,唯一的筹码就是与金二少的交情,可当初走得太决绝,也不知金二少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小夜还真想去白云镇看看他。
当初金二少不是很想看她的女装扮相吗,如果她以女装登场,是不是可以借此索要一件兵器,想来想去都是出卖色相,不禁望着月亮感叹:“唉,小夜啊小夜,当初最多也就是为婢为奴,如今竟然落魄到要出卖色相……都是缺钱惹的祸,钱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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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着裙摆走出西苑,却看到于相蹲在墙边听墙脚。
于相见安出来了,局促地站起,道:“我,我担心小姐寻短见。”
安微微一笑道:“她不会,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惜命,除非……”
于相等待安继续说。安却没再说下去,只道:“夜深了,早些回房休息吧,不用担心她,她没这么脆弱。”
于相这才放下心来,可依旧心悸不已,这小姐没命地跑回来,还以为要玩命了,而说错话的他岂不就是罪魁祸首,他要如何面对天上的父亲和涟殿下。于相不禁抹了把汗,真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