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听得十二分认真,恨不能带上个本子做笔记。
银继续道:“其中,手打最实用也最常用。手打分为抡法、投掷法和穿梭法三种,手打中,穿梭法、投掷法是最主要的击打方***法又分为立抡、平抡和斜抡,平抡又有顶抡、底抡和缠腰抡,变幻无穷,以立抡、斜抡最常用。在穿梭法中,再以立抡所行的“玉女穿梭”这一招非常实用。”
银像说故事一样地款款道来,小夜越听越糊涂,打分很多种,手打又分出数种,手打中的抡也能列出个一二三四,一两个招式合用就形成了高级的“玉女穿梭”,真是头晕眼花,变幻莫测,不知不觉间已听得懵了。
银一边说一边拿着细长的小编绳做示范,小夜拖着腮帮子聚精会神地一一记在心里。银看着小夜认真的样子,露出赞许的眼神,比起往常吊儿郎当的混世模样可算是长进了不少。同时,也有些内疚,毕竟他培养小夜的初衷并不良好,若是被小夜知道了,估计又能记恨上许久,不过,到那一日,他还能不能有幸被她记恨就另当别论了。
小夜酣畅地学了近一个时辰,又亲手练习了一个时辰,对于“手打”这一系列算是有了基本认识,主要还是要有准头。按照银的说法,力气大小需要日积月累,长期锻炼终究力气会有所增长,但打出去不论力道如何,若没打中基本都是白搭。这比平日里打小鸟捉兔子可难多了,难就难在这长度上,这也是小夜需要强化训练的。
如今才只是学了“手打”,之后还有肩打、膝打、肘打、腿打、脚打,各种部位的发力打法,也不知学到何年何月才算能上场应战,但小夜对此很是兴奋,她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自己不再是个废人了,她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大汗淋漓的小夜瘫倒在亭子里,咕嘟咕嘟灌下一杯热茶,总算回了一口气。
银又开始拨弄琴弦,空旷的琴声徐徐响起。
小夜又续上一杯茶,道:“你说你整日都闷在息香宫里弹琴,不觉得无聊吗……”
银并不在意,道:“还可以赏花,赏雪。”
小夜抬头看了看满园的雪树银花,跟皑皑白雪融为一体,依旧是一院的雪树银花,岁岁年年都这副景象,有什么好看?嘟着嘴做了个不懂的表情,道:“甚是无聊。”
银懒得跟她掰扯,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琴。小夜见了越发不解,道:“你整日都弹琴,琴音再美好也只是孤芳自赏。”
“你觉得该如何?”
“自然是要以琴会友,互相切磋技艺,又有人一同分享其中快来,不是更好?”
银淡淡一笑,全不当回事。
小夜扭着眉毛,问:“难道你就不想有个知音?”
“知音?”银看了看小夜。
小夜一脸认真,她不明白银这样的被百花簇拥的人为什么这么冷淡,交朋友本应是件快乐的事,可银宁愿一个人独处,难道是高处不胜寒?又或是因为半身入魔而自卑?可银这玻璃心加傲娇性子实在不像会懂得自卑的人。
银悠悠地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
果然是高处不胜寒的境界啊,小夜托着腮帮子琢磨着,银大概是琴艺太高,不逢对手,自然就没有知音了,唉,造化呀,原来高不成低不就才是最美好的,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才是幸福指数最高的群体。
“何况,”银顿了顿,道:“琴不为琴而抚。”
小夜彻底蒙圈了,琴不为琴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些大众能听得懂的了……小夜直呆呆的愣着,左右也没想明白,忽觉琴声突变,急急如洪水滔天围困于耳,又好像层层密云中射出万把利箭,让人神经绷紧好像随时会断,转而又如排山倒海倾轧而下,天罗地网困顿其中。这感受小夜觉得似曾相识,当初学习操控红莲业火时,银与她打对手,千万缕银丝布下天罗地网将她围裹,亏得及时使出红莲业火将其焚尽,否则就如瓮中捉鳖逃无可逃,没想到竟还伤到了银。
再看银的手法,与先前轻松随意时完全不同,大指向外弹出如“虚庭鹤舞”,继而向内擘(劈)弹入,食指向内一抹“鹤鸣在阴”,中指向内回勾有“孤鹜顾群”之势,再有无名指向内打入似“商羊鼓舞”,各手指灵活变换与几根细玄之间。期间,两手指分别拨动两弦“托勾”发出合声“飞龙拿云”,再之“擘剔”。长指从六弦至一弦连续剔过为“鹭浴盘涡”之态。颤音如“寒蝉吟秋”,似蝉悲切颤颤,“长吟”持久“鸣鸠唤雨”、“细吟”如“喁喁私语”,“游吟”摇摆又像“落花流水”。颤音渐慢,幅度更大、更强,号猿升木。
手指间的复进、往来、泛起、放合,变化无穷,时而悠然低沉,时而清如溅玉,仿佛高山流水、万壑松风、水光云影、虫鸣鸟语,一切都在风起云涌中变幻。
只见银的手指一绕,小夜突觉心中一紧,眼前好像看到白云镇的活死人生生地停在半途动弹不得,指尖一勾,皮开肉绽。
小夜“啊”地一声惊呼,一屁股坐了下来,背上已渗出冷汗。
银这才收了手,悠悠地问:“看明白了?”
小夜依旧沉浸在杀气之中,恐惧地看着银温柔平静的双眼,道:“银丝?”
银的嘴角微微上浮。
小夜嚷着:“原来你练的不是琴,是练功?!”
银端起茶杯不以为然地笑道:“要不然呢?日日弹琴确实没什么意思。”
小夜半开着下巴,华丽丽的谎言,美丽平静的外表下全是些狠劲十足的。当初在白云镇,仅凭几根银丝就轻而易举地对付了活死人,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平日里天天闷在息香宫弹琴竟然是在练功!小夜神深地觉得自己又被银美好的外表欺骗了,对着这把普通地古琴连连摇头。
银调皮地微微一笑,手指轻轻覆在唇上,道:“秘密,不可外泄。”
小夜咽了咽口水,滋润下干燥的喉咙,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造次。安说得没错,银确实可怕了些。可转而一想,银的把柄她都知道,银是神剑的主人,真正的族王,银的病不是病而是反噬,银弹琴也不是为了弹琴,而是在练杀人不眨眼的绝学,这些把柄全都在她小夜的手里,顿时来了底气,得以洋洋地条了起来,道:“又有一个把柄在我手里,是不是该给点封口费呀!”
银督了眼,笑道:“杀人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小夜闻言当即乖乖坐下,端茶倒水,殷勤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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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厅里,白虎宏立于殿内,雪端坐于主位,道:“宏叔对青龙府可有了解?”
白虎宏深沉地看着雪,自从白虎灵躺入归墟殿,白虎夫人封了自己的灵魂与女儿两命相连后,白虎宏一夜间老了许多,两鬓生出白丝,精装的身形失了几分威猛,肩宽背厚不再像从前那样笔挺,白虎宏是暗血族最善战的勇士,如今更有点像失了主将的兵,总有些心神不宁,加上一连串事件爆出后,白虎作为全族安保的铜墙铁壁,越发劳心劳力,丝毫不敢疏忽,眼中透出疲惫。
今日族王雪召见白虎宏,却问的是青龙的事,白虎宏心中早已起了疑心,但青龙的青源夫子,亲切的叔叔,德高望重的老人,青龙择的父亲,青龙择夫妇双双为族捐躯,青源夫子却自吞悲痛,从不将愁容外露,如此大义令人敬佩,于是也无从怀疑。白虎宏问道:“殿下想问什么?”
雪不动声色地想了想,道:“我需要一个正大光明能带兵进青龙府的理由,宏叔可有良策?”
白虎宏注视着雪,青龙源一向自正其身,朱雀纹在位时,朱雀与青龙可算是联盟,可自从朱雀一而再出活死人事件,直至最终朱雀纹惨死牢内,照理来说负责看守的白虎难逃干系,可朱雀一脉却并未怪责,反而与青龙断了交往,朱雀馨继任大当家后,与白虎关系日渐紧密,对灵儿也很是关心。加上小王姬在青龙府误闯结界遇活死人,青龙的结界错综复杂,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虽然所有活死人都将矛头指向朱雀,可活死人怎可能轻易潜入青龙的结界。种种迹象表明青龙有疑。今日族王这样问起,是要有所行动了吗?
白虎宏一向衷心于王室,但也仅是互惠互助而已,并不想让白虎一脉成为王室的盾和矛,族王的问话明显是要拉白虎入伍,可青龙一脉枝繁叶茂,人才辈出,实力强大,白虎倾其所有也最多换个两败俱伤,白虎宏作为白虎的大当家,万不能让白虎群众身处险境,就算为了灵儿也不敢草率地这样断了白虎的后路。
雪见白虎宏久久没有回话,知道他的担忧和疑虑,道:“届时,我和族后首当其冲,白虎将士见机行事。”
白虎宏眼中略惊,族王族后打前阵,这成何体统,当真要大开杀戒?并且不留后路单刀直入?白虎宏问道:“殿下此举为何?”
雪审视着白虎宏,道:“宏叔以为呢?”
白虎宏不语。
“宏叔心知肚明。”雪站起身,走到白虎宏面前,道:“难道宏叔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儿油尽灯枯?”
此话戳中白虎宏内心的伤痛,他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灵儿油尽灯枯,他宁愿躺在归墟殿的是他自己,何况灵儿若死了将是一尸两命,妻子流放了自己的灵魂承载了灵儿的痛苦,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灵儿一线生机,灵儿死了妻子也不会再活过来。可是,即便如此,他身为白虎大当家,绝不能拿白虎一脉玩命。
雪更上前一步,道:“此事必须有个了断。”
白虎宏再次看向雪,雪真是善读人心,他早知道自己的期望和担心,他早有意收押了白虎灵,却迟迟没有动手,只由着小王姬来来往往,一边为灵儿减轻痛苦,一边又在等着灵儿挨不下去,终究逼着不得不亲自将灵儿送到他面前接受审判。而他又施以恩惠赐了归墟殿养病,实际上白虎已为囊中之物,就算白虎宏大义灭亲,白虎也将落得个群龙无首的下场,一盘散沙而已。如今明明有求于白虎,却没有拿灵儿做饵,他要的不是忠心耿耿,要的是心甘情愿。
论情义,确是有情有义,论君臣,又埋下了无情无义的种子。人与人之间,派与派之间,不过“利弊”二字,在“利弊”中,力争两全其美,也算仁至义尽。
不仅如此,雪早就对形势观察许久,当初灭玄武为何独留玄武瑾,还发去了白山,说是给玄武一个交代,其实已是在留后路。玄武瑾与王室关系亲密,就算反目成仇也有化解的希望,因为涟死了,却留了扳指给玄武瑾,还有白山的王姬安在玄武瑾最黑暗的日子温柔相伴,这就是希望。
同时,三大贵族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视线之内,朱雀一向与青龙关系密切,朱雀纹又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青龙有伤人利己的行为,可即便矛头指向朱雀,朱雀纹依旧没能走出青龙的影子。雪借机关押了朱雀纹,虽然这个提议是白虎宏提出的,他只想保朱雀纹活命和清白,雪却是要他们决裂,如何证明决裂与否,白虎的守卫就是风向标,朱雀纹惨死牢内,其女朱雀馨非但没有怪罪青龙,反而断了朱雀与青龙的关系,转而本能地与白虎靠近,这就是决裂的开始。
青龙,白虎,朱雀,雪一直在等,等各自现形。
白虎宏深沉地看着雪的眼睛,雪的眼睛透亮晶莹,好像星辰闪烁,半晌才问道:“殿下有几成把握?”
雪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并无把握,只为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