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山下一家酒楼里,慕容云裳与诸葛归藏相对而坐,后者虽下筷如飞,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阴霾,前者懒洋洋地说道:“世伯在为何事烦忧?”诸葛归藏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还不是为了我那余兄弟,这小子桃花太旺,竟得两位佳人同时青眼相加,老夫也是过来人,看得出余兄弟对那卫灵鸯也有种莫名情愫,只是碍于与商瓶瓶相识相恋在先,不愿做那负心汉,一直苦苦压抑自己而已。老夫也不知此次将他大闹翠云山一事擅作主张告诉商瓶瓶是对是错,只希望余兄弟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不要让我二人出了间隙才是。”
慕容云裳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事儿,世伯不必太劳心了,余公子并非不识大体之人,相信他定能明白世伯的良苦用心。说来也怪,这两位姑娘我都亲眼见过,比起那知书达理的商瓶瓶,反倒是卫灵鸯更得我心意,便是余景芝为了他闹出这般动静,居然没有一丝妒忌。”诸葛归藏促狭一笑:“贤侄女莫不是也对这小子芳心暗许了?”“世伯可别说笑了,老牛吃嫩草的事云裳可做不出来。”慕容云裳佯怒道,“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这小子长得这般俊,本事又大,云裳这辈子哪见过这等人中龙凤,这才不免有些上心罢了。”诸葛归藏哈哈大笑。
解开了心结,诸葛归藏不再愁眉不展,二人又吃喝了一阵。前者站起身来,与小二会过钞,说道:“时辰不早了,老夫要再上山一趟,按照医圣的推断,余兄弟差不多也该醒过来了,咱们也好早日回烟雨楼,那共王古墓还等着咱们一探究竟呢。”慕容云裳随即站起身来。
二人结伴走出酒楼,碰巧远处一道倩影骑马而来,正是商瓶瓶,长途跋涉快马加鞭,商瓶瓶显然困顿已极,外袍上沾染了不少尘土,看见诸葛归藏二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前辈怎的在此地,余郎他还好么?”诸葛归藏抱拳回礼:“为了不妨碍医圣行医,老夫与慕容岛王这才下山来,至于余兄弟,还请商仙子放心,华思鹊医术通神,余兄弟必定无恙,我二人刚要回老鸦尖一趟,这不碰巧就遇上商仙子了。”
商瓶瓶从诸葛归藏的书信中已然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深知当时若是没有慕容云裳出手相救,只怕自己已和余景芝阴阳永隔,虽不情愿,仍是对慕容云裳施了个万福,欠身道:“岛王救命之恩,瓶瓶万不敢忘。”慕容云裳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我救得是余小子,他是他你是你,要感谢报恩还是让他自己来。”二女甫一见面,商瓶瓶就碰了壁,好在她性子冲淡,也不和慕容云裳做口舌之争,后者见她主动服软,也不便过分为难,冷哼一声,双臂环胸不再言语。诸葛归藏生怕二女一言不合打起来伤了和气,只好打圆场道:“既然商仙子来了,那咱们一同登山便是。”三人拾级而上,向着老鸦尖走去,一路无话。
老鸦尖上,卫灵鸯待在房中静养,余景芝既然已经醒来,自然不便继续待在房中,便和华思鹊一同在屋外闭目养神。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余景芝虽受了大伤,但内力犹在,听得三人脚步,不免起疑,除了诸葛归藏还有谁一同前来。正疑惑间,山下三人走了过来,余景芝见到商瓶瓶,一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商瓶瓶见心上人一脸病容,也不答话,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余郎,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才好。”余景芝呼吸一窒,是啊,当时单枪匹马杀上翠云山,确实心中只有卫灵鸯一人,丝毫没有顾及到商瓶瓶的感受。
诸葛归藏看到此情此景,长叹一声:“余兄弟莫要见怪,此事乃是老夫自作主张,告知商仙子的。”余景芝默然无语,诸葛归藏此举并无恶意,只是商瓶瓶来的太突然,自己完全没有做好相见的准备,点了点头:“诸葛兄言重了,便是兄长不说,此事小弟也不会欺瞒瓶瓶。”兴许是见不得二人如此伤感,一旁一直未发声的慕容云裳忍不住道:“余小子,见了救命恩人,怎的不道谢?”见余景芝一脸茫然,商瓶瓶在他耳旁说道:“据诸葛前辈所言,当时在翠云山上乃是慕容岛王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余景芝恍然大悟,确实,当世间能够在乐正方手中救下自己并全身而退的,恐怕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于是对慕容云裳颔首道:“岛王大恩,余某铭感五内,他日若有用得着余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慕容云裳嘴角含笑:“好说好说。”
余景芝见众目睽睽之下商瓶瓶真情流露,心中温暖,揉着佳人青丝,久久不愿放开,商瓶瓶俏脸微红,他人在侧,自也不好与情郎长久相拥,轻轻挣开余景芝怀抱,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屋内卫灵鸯听得动静,推门而出,正巧见到余商二人耳鬓厮磨,心中泛酸,险些哭了出来,揉了揉鼻子,这才止住泪水。商瓶瓶一见卫灵鸯,一把冲上前去,指着后者鼻子厉声道:“都是你!若是余郎有个好歹,瓶瓶必然饶不了你!”见卫灵鸯怡然不惧,心中燃起无名怒火,竟是一掌打在后者娇躯之上。卫灵鸯身子一晃,跌坐在地,嘴角渗血,商瓶瓶心中诧异,自己虽身为昔年四小真人之一,但论起真才实学,比起卫灵鸯差了不止一筹,刚一出手,只觉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见卫灵鸯咬着牙含笑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硬起心肠道:“你有伤在身,瓶瓶本不该乘人之危,但你害得余郎身临险境,这一掌权当是警告了。”
商瓶瓶突然发难,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余景芝一晃身,拦在二女中间,低喝道:“瓶瓶你做什么!”商瓶瓶方一出手已觉后悔,但见余景芝神情紧张,心中大痛:“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么?”余景芝见爱侣如此,也觉心痛,转头看了一眼卫灵鸯,坚定道:“不错,卫姑娘情深义重,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会护她周全。”商瓶瓶闻言神色凄苦,泪眼婆娑哽咽道:“好一个一息尚存,也要护她周全!你处处为她考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我初次相遇,瓶瓶便不顾自身安危,从妖女手中将你救下,待你拜师剑神谷,瓶瓶与你相隔两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思念你,而后你被妖女陷害,我更是不惜一切,恳求师父替你美言几句,当日你在东海被海浪吞噬,瓶瓶恨不得随你而去,整日茶饭不思。可你倒好,获救之后不来找我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又在烟雨楼不辞而别,为了别的女人,只置身死于度外,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余景芝,你是这世间最自私自利之人!”
余景芝全身巨震,喃喃道:“瓶瓶你对我恩重如山,卫姑娘对我也情深义重,余某身负血海深仇,待我大仇得报,这条命便是给你又如何。”商瓶瓶冷冷打断道:“我要你这条命有何用,既然你决意护着她,瓶瓶无话可说,就当我之前所托非人,以后你我二人不要再相见了。”说完泪如泉涌,拂袖离去。余景芝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叹息一声,颓然放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诸葛归藏不免自责道:“余兄弟对不住了,都怪老夫多此一举。”余景芝摆了摆手:“不怪诸葛兄,一切皆是因果报应,纸终究包不住火,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还不如让她早日发泄出来更好,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小弟咎由自取,我大仇未报,本就不该触动儿女私情,商仙子说的不错,她倾心于我,本就是所托非人,如今走了也好,以她的绝代风华,相信终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却听华思鹊啐了一口:“余小子说得什么屁话,那丫头这般说,显然非你不可,还不快去追。”余景芝苦笑一声:“追到又能如何?随她去吧,就让余某当这个负心人。”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余景芝这么说了,旁人也不好过分干涉,诸葛归藏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事已至此,老弟不必再多想,倘若你二人缘分未尽,日后总能再相见。”华思鹊冷哼一声:“你们这又哭又闹的,当真晦气,余小子既然身体无恙,诸位还是请回吧,别打扰老夫清修。”既然医圣下了逐客令,几人也不便多留,诸葛归藏一抱拳:“华兄有令,在下不敢不从,某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转头看向余景芝:“余兄弟,既然你伤好了,就早日虽为兄回去吧。”余景芝点了点头:“便依兄长所言。”又看向卫灵鸯:“卫姑娘可有去处?”不等卫灵鸯答话,华思鹊抢先答道:“不劳各位费心,卫丫头是我的病人,自然要留在山上,直到痊愈为止。”见卫灵鸯点头应允,余景芝也不再多言,猛一抱拳:“二位大恩大德,余某铭记于心,咱们后会有期。”他本是果决之人,话音未落,转身便走。诸葛归藏也告辞一声,紧随其后,慕容云裳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见众人一拍两散,笑意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