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夜色清明,空气中还带着雨后的潮湿扑面而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KINGSIZE的大床上一片凌乱不堪,趴在上面的女人露出半个肩膀,睡得很沉。
洛岩从浴室出来,身上只围着浴巾,顶着一头未干的黑发走到床边,看着仍旧沉睡的人一会后,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衣物,掏出烟盒,点上烟后走到落地窗前,仰高头无言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这样宁静的夜色,他有多久没有停下来好好地看一看了?
从当年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范氏,以惊人的才华与毅力被范仁敬看上,接下来他最精华的二十年人生都奉献给了范氏。
如今他早已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根,以为自己的人生依然是这般过下去,岂料,人生果然还是风雨不断的。
被伊娜忽然爆出来的桃色新闻,他不在意,却没料到,她会因此提出离婚。
他与范婉媛的婚姻,开始确实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但是,结婚后,他也没想过要与她离婚。就算是两个人争吵不断,就算是后面这几年,他们分居两地,一年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他也不曾想过。
当年的他,一个人来英国求学、工作,为了早点打入上流社会这个圈子,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努力地拼博进取,终于获得范仁敬的青睐。
偏偏在那个时候,家里小本经营的一家纺织厂倒闭,父亲欠下高额巨债,范仁敬愿意帮他解决家里的事务,条件就是娶他才十八岁的女儿,还要他在限期内把范氏的金融业务扩展到他指定的要求。
当年23岁的他,从未想过会娶妻结婚这么早。更因为,在国内,他已经有了一个等他学成后回去的初恋情人。
可是,现实逼他不得不接受那个漂亮得像个芭比娃娃却有着一身坏脾气的千金小姐。
结婚之后,接踵而至的工作让他应接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与才十八岁的小女生培养感情,一年后,他唯一的儿子出生,他的工作更忙了。
这些年,他错过了他学说话,学走路,上学,长成一个小小的男子汉……父子间的感情其实很生疏。
加上现在,他跟他母亲闹离婚——
吐出大大的烟圈,他侧过头,望着还没有醒过来的范婉媛。
他曾经以为,他还算是了解范婉媛的,但是自从她主动提离婚后,他才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更不知道,她原来,也是有初恋情人的。
本家族的查理,那个有一头金发的英国男人,在生意场上交手过几次,但他从来没想到他人会是范婉媛的初恋情人。
她提出离婚大概不是因为他出轨的传闻,而是因为那位初恋情人吧?如果真是这样,他愿意成全她,但她回了一趟伦敦后,竟然让她范氏的律师团负责人通知他,她不离了。
她这位任性的大小姐,又在拿婚姻当儿戏了吧?
所以,在知道她跑回新加坡后,他决定找她说个清楚。
只是,话还没有来得及谈,两人就先滚上床了。
他从来不知道,在*上,他竟然也会这么的粗蛮——
对那位怕疼怕得要命的千金小姐这么粗蛮,等会她醒来,不知道会不会又要大骂他一顿?两人都走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竟然还能这么有这么激烈的*……
可她刚才,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讨厌做——
她好像,也很快乐,很满足——
眼神,再度望到床上的女人,她的脸蛋正侧对着他,灯光虽然不算亮,她立体的五官却清晰地落入他的眼里——
如果不带任何个人的偏见,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气质高雅,在外人面前进退得体,从不失礼。
可是一回到家,她为什么就会对他很无理取闹?大概是对他也有很多不满的吧?
毕竟当初,他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除了一肚子看不见的才华还有一张算好的皮相外,什么也没有,怎么配得上范家的大小姐呢?
就算他现在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她依然还是觉得他配不上她吧?
第一次谈离婚,她不就说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协调的歧异,亲口说这个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吗?
他收回目光,有些自嘲,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了,他走过来,刚想按掉,安静的卧室忽然闯入一个人,大声嚷着:“妈咪——”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洛岩按掉烟后直起身子,与忽然闯入的儿子的目光对上。
“爹地——”洛斯惊讶地望着洛岩,“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衣衫不整,不,他身上根本只有一条浴巾好吗?这模样,明显就是——
他瞥了一眼到那张大床上,他嘴里嚷襄着的妈咪不正在床上吗?
这两人,到底搞什么?他回来不过是听到杜爷说爹地来找妈咪,话没听完他就急哄哄地上来了,谁知道爹地还在这里?谁知道会碰到这种有些尴尬的事情?
“到楼下等我。”洛岩冷静地吩咐道。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
二十分钟后,难得单独相处的父子俩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穿戴整齐的洛岩手中夹着烟,脑中想着要怎么跟儿子把话题谈开。
“你是回来跟妈咪离婚的吗?”洛斯年轻气盛,根本没有那么多顾虑地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对我们离婚有什么想法……”
离婚这件事,一直是他们两个大人在闹来闹去,没人问他的意见,现在才来问他有什么意思。
“我只希望妈咪可以开心 。”虽然洛斯不想就这件事与他吵架,但他不得不提配他爹地。“而且,是你先对不起妈咪的。”
“你也觉得我先对不起她?”洛岩吸了一口烟,悠悠地反问他:“那在英国大小报纸刊登的,你妈咪这两年跟查理。本私下来往又是怎么回事?谁先对不起谁,你要搞清楚顺序。”
“妈咪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伦敦那些新闻根本就不是真的。”他曾经就这件事问过妈咪,妈咪说是有人故意闹大的。
妈咪这么一说,他就知道是谁敢放话出去,所以,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我的新闻就是真的了?”洛岩不轻不重地问道。
“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洛斯挑着眉。就算是让妈咪误会也不澄清?他到底想什么?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瞎搅和?”
“什么叫瞎搅和?那个女人侮辱了妈咪的名声!你说得这么轻松?妈咪有多难过,你根本不知道。”
想到上次新闻上那个女人说的话,洛斯就有想把那个女人拉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如果不是妈咪拦着,说什么他听不懂的‘冤有头债有主’的,他早就忍不住了。
“你妈咪——很在意?”在意的话,为什么不句质问的话也没有,就直接跟他谈离婚?
她说,离婚不是因为他的绯闻!
“妈咪她——”洛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楼上下来的范婉媛打断了。
“洛斯,你先上楼吧。”
范婉媛有些疲倦地坐到洛岩的对面,洛斯却怎么也不愿走,“你们离婚的事情闹得够久了,今天我在这里,你们当着我的面,到底是离,还是不离。”
真是个直性子,不知道像谁。洛岩看了一眼儿子,把手上的烟按掉后才转向沉默不言的范婉媛问道:“范婉媛,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要不要离婚?”
范婉媛瞪他,“不离。你自己惹的烂桃花自己收拾。不过,你别想把外面的死野种抱回来养,我是不会承认的。”
死野种?洛斯张大嘴巴瞪着妈咪,平时她泼辣是泼辣,但也不会当众就出这种带有侮辱性极强的词语!
“我也不会承认有弟弟或妹妹。”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站在妈咪这边的。
“你很在意?”洛岩淡淡问道。
“废话。”范婉媛直接跟洛岩拍桌子,“要是我现在跟你说洛斯不是你儿子,你在意吗?”
“妈咪!”这一点,洛斯可不会站在妈咪这一边了,事关他的尊严。
“我不是跟你说过,伊娜不可能怀有我的孩子。”
“洛先生,伊娜小姐宣称已经去做过初步的DNA化验。”
“她说要去验,那就让她验好了。”洛岩神情很淡定,拿出他带过来的资料,“我都已经结扎那么久了,哪来的孩子。这是我最近的体检报告,会生得出孩子才怪。”
“结扎?”范婉媛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洛岩一张英俊成熟的脸也有些暗红,“生洛斯的时候,你不是哭着喊着痛,这辈子都不要再生了吗?”
“因为我不想生了,所以你才找别的女人生?”范婉媛明显是没有理解过来,反而是洛斯听到爹地这么说的时候,明白自己原来是妈咪不想再生孩子的祸端。
“妈咪,爹地是不想让你痛了。”这一次,他为爹地讲话。爹地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没人情。
范婉媛瞠目,眼睛亮闪闪的泛出泪光。
“在儿子面前哭,不嫌丢人吗?”洛岩抽出桌面的纸巾递给她。
“你明明有了这么大的儿子,还在外面风流快活才丢脸。”范婉媛拍掉他手上的纸巾。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
“如果你没有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有一腿,她会这么信誓旦旦说怀你的孩子吗?”骗鬼去吧。
他要谈是吧?好,那她便跟他扯开来谈清楚。
“范婉媛,别说这么难听。我是跟她……”
“现在承认了吧?”听到他亲口承认他跟别的女人,她的眼泪不知为何刷刷地往下掉,也不管儿子也在场,拿起桌上的纸巾盒子朝他身上狠狠砸过去:“你这个肮脏无耻的男人……你去死好了……”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洛岩本来不想在儿子面前把这种事说得那么清楚的,但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说明白,“那天我跟她去参加酒会,喝多了,是她送我去酒店的。我醒来时就看到她什么也没穿的跟我躺在床上。我醉得连路都走不了,最好还有本事跟女人翻云覆雨。”
男人可以酒后乱性,并不包括像那天晚上他喝得连腿都软那种程度。
他从来不承认与伊娜发生过关系,但她坚称他们有发生了,还利用新闻网络公布来逼他。
“说不定是她强暴你呢?”范婉媛听他这么说,原本一肚子的火已经消了一半。
他的酒量还可以,可一但喝醉的话,就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躺着,任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第一次看到他喝醉被人送回家时,让佣人煮醒酒汤给他喝,偏偏怎么叫他都不动,强行喂了一些进去还会从嘴里流出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酒精中毒快死了,急得一边掉眼泪一边催管家打急救电话。
最后,去医院,医生说他没有中毒,只是睡得很沉。
第二天他在医院醒来,还骂她害他上班迟到。
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发生了几次喝醉酒事件,他就是那样安静地睡着到天亮。
但是他喝醉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大部分都是十几年前刚拼博事业的时候,应酬多不得不去,这几年,他已经很少会这样了,那天怎么会喝得这么多?
而且还让别的女人有机可承?
“你觉得我在那种沉睡的状态下还硬得起来让她强暴?”洛岩被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那么刁蛮不讲理。
“我又没有试过,我怎么知道你在那种情况下硬不硬得起来?”要比大声,她也会啊。
“那你要不要试?”
洛斯摸摸鼻子,决定还是先行离开了。
这话题已经不适合他参与了。
至于要不要离婚,还是等他们吵够了关于女人能不能强爆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的话题再说吧。
妈咪在他心目中一向美丽优雅的形象已经尽毁了。
……
江心朵发现,范婉媛这几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每天过来范家陪她的时候,总是嘴角带着笑意,有时候眼神还会飘忽一下,晚上也不在范家陪她吃晚饭了。
“你今晚是不是不在这边用餐了?”江心朵吃完下午茶的点心后,抽了纸巾擦擦嘴看着若有所失的范婉媛问道。
“不。今晚我在这里用餐。”范婉媛轻扬嘴角,“吃完晚餐,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里?”
自从她从莫斯科回来后,因为怀孕,她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过,加上范仲南让她尽量少出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也就乖乖的呆着。
她的早孕孕吐情况,在田妈的精心照顾之下,除了晨起时之外其它时间倒是没太大的反应。
“夜游新加坡啊!”范婉媛兴致勃勃道。
她从小在英国出长,长大,一直住在玫瑰庄园,妈咪在世的时候,为了培养她身为名媛淑女的气质,社交礼仪的课程每天都是排得满满的,她不想学那些,但是不想让妈咪不开心。
她其实更喜欢活得真实自在一些,所以妈咪去世之后,那些东西她都懒得再去学。十八岁结婚后,因为洛岩需要她名门淑女的身份尽快打入这个社交圈子,所以,她宁愿违背自己的意愿,非常活跃在名流社交圈里,成为洛岩必不可少的外交代言人,让他一步步地被这个圈子接受从而成为这个圈子里的名人。
所以,对外,她是个举止优雅得体的名流贵夫人,对内,在洛岩总是以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面对她,面对这个婚姻时,她压抑不住本性的反应,与他吵架,闹别扭,甚至在某些时候有些任性无理的。
最终,他还是决定要离开这个圈子,她也没必要再整天装着一副得体的模样,想干嘛就干嘛,名流夫人不该做的事,她都会一一做尽。
例如说,今晚计划中的夜游就是。
这些年因为洛岩在这边工作,她往返的次数很多,甚至经常在这边小住。但去的地方不外乎某某酒会,某某义卖活动等等,整天挂着一张笑脸去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人与事,烦都烦透了。
这一次,她就要把新加坡这块弹丸之地走个遍,下一个目标是亚洲的其它有名的城市都走一遍。因为欧洲那边早腻了。
“我跟你吗?”江心朵想不到她竟然会有夜游新加坡的雅兴,但是她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大适合陪她。
“嗯,就我们两个。”范婉媛知道她的顾虑,也不可能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放心吧,我们不去人太多的地方。就去滨海弯温室花园走走好了。正好可以看看里面的品种有哪些适合我们温室种植的。”
孕妇如果没有什么身体不适,还是需要到外面去透透气比较好。虽然范家的花园大到足到让她每天换几处透气都不会重复,但与去外面逛逛还是不同。
江心朵想了想后点头同意了。
范家今晚的晚餐因为两位主人夜游的计划而提前了一个小时,在出发前,因为不想带移动手机,江心朵打了几次电话给范仲南,想告知他这件事,但好几次他都没接,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如果他真的有事,一定会打电话给范婉媛。
晚上七点,她们已经到滨海湾公园外面。
尽管已经12月,但新加坡的日落比较晚,此时天深还一片浅蓝浅蓝。
她们站在连接花园与金沙之间的空中走道上,夜幕低垂,眼前是摩天轮和花园景区组成的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
“想不到,新加坡的夜景也是如此迷人!”范婉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中的赞叹再明显不过。
“对啊,虽然别人总说新加坡太小,但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却还没有走完。”江心朵也莞尔。
滨海湾项目对外开放的时候,她与容容来过,但是整个偌大的景区,她们只逛了一半,特别是种植着五大洲的九个主题花园,只走三个。
“等你生完宝宝,我们带着他一起环游世界好了。”范婉媛牵过江心朵的手,“走吧,我们去玻璃房看花。”
走过金沙桥,沿河向南就是滨海南花园。
滨海南花园是滨海弯花园中最大的一个,是个拥有着大量热带花卉、色叶植物的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的花园,由英国园林建筑公司GrantAssociates设计。
行走在如同仙境般的‘云雾林’中,范婉媛再度赞叹不绝,未了,马上拿手机拨电话回伦敦,向友人询问GrantAssociates公司的景观设计师。
她已经决定要扩大范家温室花园的规模,非要弄一个可媲美‘云雾林’的温室不可。
江心朵好笑地看着她说声就是雨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一个已经有二十岁儿子的女人,不知道等她肚子里的宝宝也二十岁的时候,她是否还能保持像她一样的心态。
Sara一点也不显老,她自己不说,没人会知道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特别是这几天,她脸色明显更比以前莹润有光。
现在看着她打电话给朋友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谁料得到不久之前她还面临着婚姻危机?
那现在,她到底是离了,还是没离?
这个问题,江心朵好奇,却不想问她。
转过身子,她朝那座十几米高的人工瀑布漫步而去。
时值晚上八点多,人流不多,水声哗哗在耳边,江心朵闭上眼,似乎感觉得到空气中丝丝的水气往脸上而来……
“侄媳妇,怎么一个人来?仲南呢?”
略显沙哑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同时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随之而来,江心朵忽地睁开眼——
曾经在婚礼上骚扰过她的男人竟然出现在她眼前眉开眼笑,江心朵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想叫范婉媛却四处看不到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