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信息的传递太过于困难。
远在长安的事情,张拯不知道。
同样,张拯和李承乾现在所面临的困难,长安的人也不知晓。
暴雨依旧未停,水位依旧在涨。
张拯所在岩壁上方是一道凸起的壁檐,壁檐挡住了瓢泼的大雨,将士们得以受到庇护。
一道水幕自众人眼前落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脚下的雨水已经积成了一条小溪,顺着斜挎的山体流淌进咆哮的灵渠。
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张拯身为这支队伍的首脑,在队伍里面一向以智慧着称。
所以现在这个难题就被所有人交给了张拯!
是要冒雨前去寻找新的庇护所,还是继续待在岩壁底下,赌一把灵渠的水位涨不到众人的脚下?
张拯知道,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
只是这个决定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若是寻找新的庇护所,且不说这么大的雨,让人的视线很难看清眼前的景物。
若是找得到还好,要是找不到呢?
而选择继续留在岩壁下面,灵渠的水位越涨越快,直线距离不到两里。
众人所处的位置,比灵渠的水位也不过高出十几米。
一旦洪水的水位上涨,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活命。
最重要的是,队伍当中还有一位太子殿下。
其他人死就死了,要是李承乾死在这里。
那后果,张拯不敢想象。
没有人可以承受李世民的怒火,张氏一族上下几百口人,都必将湮灭在李世民的怒火之下。
冷静,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
张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着陈瑀吩咐道:
“陈瑀,你带着四十人去寻找新的庇护所,找到新的庇护所之后速速回来禀报,若是找不到,你们便各自逃命去吧!”
“是!”
陈瑀也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婆婆妈妈,抱拳应了一声之后。
便点出四十位将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幕之中。
“杜聪!”
陈瑀走后,张拯转头从人群之中叫过来杜聪。
“伯爷,请吩咐!”
“你带着剩下的将士们,用手上现有的东西在岩壁之上搭出几个平台,然后往岩壁上爬!”
“是,末将领命!”
杜聪得到了命令,开始带着剩余的将士在岩壁上开凿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眼。
然后将将士们的长武器折断,将木棒插进石眼里。
搭好一个平台,便继续往上开凿。
所有人都在拼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为自己挣命。
见其他人都忙碌起来,只剩下李承乾和张浮生还有黄家豪围绕在自己身旁。
张拯先是对着李承乾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承乾,抱歉,连累你了!”
张拯话音未落,李承乾便生气的反驳:“拯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李承乾是那种没担当的人吗?”
张拯苦笑了一下没在说话,转而对着张浮生请求道:“张兄,若是待会儿洪水上涨,陈瑀他们也没有找到新的庇护所的话。
还请张兄与黄兄出手,将太子殿下送上崖壁上的高台,待洪水退去之后,将他安全送回长安。”
“好!”
张浮生沉默了一下,轻轻的回道。
其实众人也都知晓,所谓的高台只是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将士们光靠手中的兵刃,能爬多高。
几米,还是十几米?
好在以张浮生和黄家豪的身手,将李承乾带上悬崖,应该,可以吧?
张拯有些不确定,人力在这种天灾面前,太渺小了。
张拯将能想到的都做了,接下来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等待命运的判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灵渠的水位也越来越高。
众人下船来到悬崖下面之时,河岸距离悬崖还有将近两里的距离。
而现在,河岸距离众人只剩下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暴雨还在下着,一如既往!
“伯爷,上方的岩壁太硬,将士们,都尽力了。”
杜聪来到张拯面前,面容尽是苦涩。
张拯抬起头看了一眼,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将士们只在悬崖上搭出来三个平台。
最高的台子距离地面,也不过十米不到的距离。
谁也不知道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这点高度,或许有用,或许没用,只有天知道。
出去寻找庇护所的陈瑀等人音讯全无,张拯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水已经快要淹到众人脚下,张拯知道,不能在等了。
便朝着张浮生拱手道:“张兄,拜托了!”
“拯哥儿,那你呢?”
李承乾面色有些焦急。
张拯伸手想要抹掉脸上的泥泞,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不仅没有把脸擦干净,反而弄了满脸的泥水!
张拯也不在意,平静的回道:“你先上去,我一会儿上来!”
李承乾还想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原来是张浮生已经揽住了自己的腰。
此刻正顺着岩壁上的凸起,几个腾空朝着将士们搭好的那个上高台跃去。
“张县伯……”
杜聪满脸惭愧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让将士们把铠甲都脱了吧,没了笨重的铠甲,一会儿在水中生还的几率要大一些!”
张拯摆摆手道。
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更没有分清楚谁对谁错的的必要。
看着越来越近的洪水,张拯的脸色很平静。
只是双手紧握,指甲已经深深的刺进了肉里。
血水混杂着泥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又被雨水积成的溪流带进灵渠。
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张拯也不行。
壮志未酬的不甘,面对死亡的恐惧,蔓延了张拯的心扉。
但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张拯不想学那些声嘶力竭。
沉默,唯有沉默。
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见自己在大唐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绚烂的花。
将士们们看见张拯的样子,也安静了下来,选择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如果当初不走水路,如果能提前下船,如果能预知这场大雨。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在高台上被张浮生紧紧压在身下的李承乾声嘶力竭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