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眸,撩衣,谢长亭缓缓跪倒:“长亭,拜见主人。”
一身雪衣风姿绝伦,悠然端坐的苍昊,自始至终未曾抬头,表情亦无丝毫变化,即使苏末出手,薛猛凄厉的哀嚎,亦不曾使他抬一下眼角,此时听闻谢长亭出声,才漫不经心抬眸,视线却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到,便淡然移开,看向环胸倚靠墙壁的苏末,对上她早已了然却并上心的神色,唇角缓缓上扬,勾起愉悦的弧度。
苏末斜睨他一眼,将染了血的匕首抛给南云:“处理干净。”转身步下楼梯,淡淡抛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末主子。”月萧长身立起,温声道:“是否要属下陪同。”
苏末头也没回,淡声道:“连妓院都不曾去过的人,不必。”
月萧嘴角又微微一抽,怎么突然间觉得似乎没逛过妓院也是一种错误。南风在心里暗暗思索,改日再见到十四公子,是否该向他讨教讨教?
直到她身影消失,苍昊才懒懒扫了一眼地上痛苦呻吟的薛三公子,对上他狰狞怨毒的眼神,淡淡道:“薛浅戎马一生,忠勇可嘉,此生最大的败笔,便是有了你这么个儿子……月萧,处理了吧,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是。”
薛猛眼里浮现绝望,惊恐,怨恨之色:“我父亲不会……不会放过你们,呃!”眼一闭,身子软软倒下。
月萧收回手,如玉面容温和依旧,浑身散发春风般的气息,淡淡吩咐了暗处的手下将楼下楼上所有尸体都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苍昊慵懒靠向身后椅背,一袭白衣胜雪,广袖飘逸,衬得绝尘容颜更加清贵无双,嗓音低沉,慵懒魅惑,如浅浅月色妖娆:“长亭,五公主现在何处?”
谢长亭道:“回禀主人,公主此刻……在苏澈府中。”
凤眸一眯,广袖轻扬,一记掌力击出,隔空挥向谢长亭脸颊,顿时嘴角破裂,殷红渲染。
挨了一记耳光,白皙的面容顿现五个清晰的指印,一缕血丝溢出唇角,谢长亭脸色却丝毫未变,静静垂眸,跪立的姿势如柔和静谧的江水,不起一丝波澜。
苍昊收手,敛袖,淡声道:“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
谢长亭道:“数日前,南越太子携胞妹遥起公主已抵达琅州城外八十里地的柳渡,东面澜国皇帝因没有女儿,临时特封了一位郡主随同太子前来,也于三日前落脚柳渡客栈,薛猛不识对方身份,无意撞见,惊为天人,欲强行收进后院为妾,澜国兵部尚书之子对此女也是倾心已久,暗中尾随前来,两人因此发生争执,惊动了两国太子。
“恰在此时,公主被龙凤帮之人劫持,贺翎显然已得知太子此番目的,欲加以破坏,便暗中将五公主送给了澜国太子连城,五公主貌美不输那御封的郡主,连城见之心喜,怕横生枝节,便连夜送进了苏澈府中,一来拉拢苏澈,二来留下了那郡主,当作顺水人情成全并且收买了兵部尚书父子,于他日后登基添了一大助力。
“长亭一直命人暗中相护,若公主有性命之危,便当舍命相救,然据潜入苏府的手下回报,那苏澈似乎对五公主很是喜爱,照顾得也颇为周到,不曾有丝毫怠慢,长亭便想,若公主能收服了欢乐侯,倒也省了主人多费心思,便擅自拿了主意,惹得主人不快,长亭愿自请惩处。”
苍昊静静地听着,并无丝毫不耐烦,在他回话间,修长俊挺的身姿已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夜色朦胧,狭长凤眸流露深奥难测的幽黑之色。
“说完了?”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谢长亭静默片刻,微微垂首,望着腿前上好的红木地板,须臾,再次开口,嗓音是一成不变的平和,不起波纹:“还有一个原因……五公主失忆了。”
五公主失忆,于苍昊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这一点谢长亭心里清楚,在苍昊心里,亲情淡薄,那些拥有血缘关系的皇族兄弟姐妹并不比他身边长期跟随的手下来得重要,于他谢长亭而言却是一个重大过失。但是,失忆的人谁都不认得,他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
话音乍落,苍昊白色身影已瞬间到了眼前,“啪”!反手又是一掌,力道比第一次更重,清楚明白地代表着他发怒了。
谢长亭不躲不闪,脸上硬生生又挨了一记掌力,几乎是立刻的,就可以嗅到齿间浓重的血腥味。
“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
苍昊不轻易发怒,尤其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带起他的怒气,但是面对发怒的苍昊,没有人还能做到面不改色,镇定自如,即使本身并无过错。一旁的月萧,一声没吭,默默跪倒,南风南云也相继跪下,身边梅韵雪怜更不用说,吓得身子发颤,面无血色。
“再给你一次机会。”苍昊负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画的眉目,淡含几分冷色,绝代脱俗的容颜,无意间便流露出王者的尊贵,教人臣服,也教人畏惧,“她为何失忆?”
谢长亭身姿跪得笔直,微肿的儒雅面容始终平和如初,声音却渐渐低沉:“公主似乎无意间知道了什么秘密,龙凤帮的凤主龙莲,本来接到指示是要灭口,后被贺翎阻止,转而封了公主的记忆,带到了此处……长亭尚不能确定,公主失忆,是因为被下了药,还是其他手段所致。”
说完这番话,他微微敛眸,已经做好了再挨一掌的准备,或者更重的处罚也是可能,毕竟自己失职了是事实,而失职导致的后果足以教他去掉半条命。
苍昊冷笑:“严密的监视,贴身的保护,居然还能让对方成功得手,该说你那群手下太过无能,还是对方手段高明?”
“……是长亭之过,请主人重罚。”
苍昊负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表情冷沉,依旧带着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怒意:“这么说来,你是没打算向本王坦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