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深沉。
“二十四日早晨,当家接到爷的令谕,便着手调查对方的身份和动向,派出二十八名死士暗中保护,一路从沧州跟到莞义,再到蒙轩,最后抵达柳渡,每日定时向当家汇报最新消息,直到姑娘被送进侯府……”
客栈二楼,苍昊负手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朦胧月色,容颜清冷,深邃眸底辨不出思绪,地上还跪着谢长亭,月萧,南云,胆小的两女子梅韵雪怜已被南风打昏带了下去。
楼下的尸体已被处理完,取而代之的是客栈明面上的十二名年轻伙计,以青衍为首,十二人无声伏跪在地。
“……当家觉得事有蹊跷,便亲自入了琅州一探究竟,只因苏澈府中戒备森严,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即便是当家自己,也在出府时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惊动了苏澈,因而受了重伤回来……不是当家有意违背爷的令,而是得知无忧姑娘失忆,不敢贸然行动,若姑娘是被人控制了,则容易惊动对方而打草惊蛇……当家内伤外伤俱重,受不得过重的责罚,求爷宽恩。”
“……小人身份卑微,却逾矩放肆,罪当该死,愿领死罪。”
苍昊立于窗前,静静地听着,俊美容颜看不出思绪为何,待他说完,俊眸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清冷的笑痕:“你叫青衍?”
楼下传来恭敬到小心翼翼的答话:“回爷的话,是。”
“跟着长亭多久了?”
“回爷,十个月了。”
“不到一年,倒难得一片护主忠心。“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下面的人不敢贸然答话,却听他又道:“身份卑微嘛,只怕不尽然……去年四月,湘北以饲马闻名的青家新上任的家主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家主派人遍寻数月,无果,至今未改立新家主,似乎一直在追查此人失踪的原因……不知青衍,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青衍伏跪的身体显然一震,脸色微微发白,声音艰涩无力:“青衍不敢隐瞒爷,只是家族里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小人已厌倦了以往的生活,自当家把小人从死亡边缘拉回的那一刻起,小人便只是这间客栈的一名伙计而已,其他的,再与小人无关。“已是隐晦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苍昊低笑:“倒是个识趣的东西。”
身形微转,侧过头看了一眼笔直跪着的谢长亭,见他俊秀的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斯文俊脸略见苍白,表情却自始至终不起一丝变化。
“长亭,你可有话要说?”
谢长亭声音是一成不变的平和:“属下无话可说,愿听主人发落。”
话落,苍昊突然眉尖一挑,唇边笑意更浓,狭长凤眸看向悄无声息出现在楼梯处的苏末,淡淡道:“末儿,觉得该如何发落?”
苏末悠然斜靠在楼梯处,双臂环胸,星眸淡然一扫,见不止谢老板还跪在地上,一旁的月萧南云也跟着跪着,不由眉梢微动,再闻苍昊问话,心下虽奇怪,对他那声“末儿”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凌迟,抽筋,剥皮,腰斩,车裂……随便选一个吧。”
此话一出,楼上楼下,满堂寂静。
众人集体打了个寒战,眼角不停抽动。
谢长亭脸色竟丝毫未变,垂眼恭顺回道:“若末主子喜欢,长亭愿意一一试过。”
苏末不语,看着他半晌,突然勾唇一笑,瞬间融化了清冷,如冰雪初融,满室春光,似与朝阳争辉:“倒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走到桌边,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到桌子上,星眸环视一圈:“都跪在地上做什么?有金子捡吗?”
“……”
“刚得了战利品,月萧,过来看一下,这是什么?”
月萧起身,看到桌上放着两封密信,皆有被拆开过的痕迹,还有一枚赤金令牌,眼熟得紧,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醒目的“安”字。
第一封密信很短,寥寥数语,第二封却足足有三页之长,月萧将之展开,快速阅完,如玉容颜闪过一丝冷色,随即消逝,快得教人疑似眼花。
“月萧斗胆,请问末主子是从何处得此密信令牌?”
勾了勾手指,示意南云倒茶,苏末才懒懒将刚才出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道:“这些东西都是从那只蟑螂身上搜到的。”
“末主子可是杀了那人?”
苏末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喝茶:“没有,只是用了点手段。”
月萧看了一眼静跪的谢长亭,转而朝苍昊道:“主子,令牌是安王的,密信一封是龙焰代安王传达给龙莲的密令,要她务必杀了五公主,但不能在帝都动手,所以公主才会被劫持出宫。第二封则是南越三皇子贺翎的指示,上面详细说明了怎样留得公主性命为己用,以及怎样用公主来对付苏澈和南越太子,而公主失忆的原因,则是龙凤帮专授予女子的控心术。若龙莲不亲自将此术解除,公主可能这辈子都将恢复不了记忆。”
“控心术?”苏末淡淡挑眉,“什么东西?催眠?”
月萧不解何为催眠,淡淡解释:“意思就是说,公主此刻完全在龙莲掌控之中,平时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实则形同傀儡。”顿了顿,将手中第二封密信呈给苍昊:“主子,这封密信,还附上了柳渡通往琅州的一条地下密道,足以容纳两万精兵驻存。”
苍昊接过来一阅,眸底神色变化莫测,面上冷冷,丝丝缕缕,如冰雪过境,须臾,手微微一动,信纸化为黑白色粉末,自指间纷纷洒落。
苍昊看着苏末:“你刚才说,那女子叫柔儿?”
苏末点头。
“青衍,”苍昊冷冷的嗓音带着不可违逆的逼人气势,“即刻去查,澜国新封的和亲郡主闺名为何?”
“小人领命。”
月萧讶然:“主子是怀疑……”
苍昊淡淡冷笑:“盯了这么多天,居然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玩花样,长亭,你真是好样的。”
谢长亭一震,始终平和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苍白的裂痕,垂下眼,涩声道:“长亭屡叫主人失望……着实该死。”
苏末尚未完全弄懂几国之间目前的形势如何,自是无需多言,不过,算了算自己出去的时辰,再仔细端详了谢老板的面容半晌,却是淡淡道:“跪了也有一个时辰了,先起来吧。”
谢长亭垂首道:“请末主子恕罪,未得主人允许,长亭不敢起身。”
“主子。”月萧撩衣,优雅下跪,“长亭有伤在身,还请主子先行开恩,便是要打要罚,也等他伤好了再执行不迟。”
苏末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眉间了然意味十足,悠然把玩着手中杯盏。
苍昊淡淡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静静负手站立,眉宇间神色浅浅,倒也没见不悦。
半晌,淡淡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