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栖淡淡道:“这江山,本就有能者居之。”
江山皇权,不容他人觊觎,然而,倘若上天注定这皇位不属于他,难不成,他还要逆天而行吗?
母后和舅舅既然那么喜欢玩弄手段权柄,必然就有对敌之策,定会牢牢护住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殿下。”慕容尘压抑着嗓音里的怒气,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半分失礼,只是,心底的那股凉意,却愈发浓烈,“朝中现在危机沉沉,只为查探月王,慕容府豢养多年的死士出动了无数,亦死了无数,至今活着的所剩无几,可见月王的势力之深不可测,殿下抱以如此不经心的态度,岂不教人寒心!”
苍凤栖眸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声音平缓却掩不住冷意:“尘,你这是要教训本王,还是欲向本王展示你慕容府的实力?”
堂堂大将军府,常年豢养见不得光的死士,难不成,他还要为此感恩戴德?
慕容尘一惊,看进对方眼底深沉的寒意,心头一凉,缓缓屈膝跪倒:“……尘无礼冒犯,罪该万死,请殿下治罪。”
君臣尊卑,亘古不变。
亲兄弟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他。
苍凤栖望着帐外黑幕沉沉,已没有了谈话的欲望,淡淡道:“起来吧,本王不是不知道舅舅和母后的用心良苦,若形势当真危急,本王会回去……”
回去,送父皇最后一程。
震震威沉的铁蹄声,似从遥远天际而来,蓦然踏破这漆黑静寂的夜。
夜晚的微风,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凉意,沉沉夜空,似有乌云涌动,让人心中莫名涌起不安。
驻守城门处的两名将领闻声脸色大变,飞身入城通报,城门随之森严紧闭。城外,灯火通明,七万虎贲军虎视眈眈,目光沉沉注视着铁骑飞来的方向,七万人的犀利杀气,在空气中汹涌流窜。
铁蹄声听来不见丝毫混乱,携着一股惊人的气势,渐行渐近,如惊雷震震,响彻耳膜。
当空一道亮光劈下,那瞬间,照出眼前一片快速奔腾的紫衣紫袍。那无形中散发的铮铮锐气,无与伦比的凛凛气势,端的是震慑人心,教这些曾随着慕容霆无数次征战沙场的虎贲军儿郎们顿时一震,身上蓦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冷峻凛然,森然戒备。
只在瞬间,三千紫袍铁骑,已近在咫尺,领头的男子一袭玄色长衫,端坐马上,不言不动,右手微抬,三千铁骑瞬间勒马立定,动作整齐划一,无一丝混乱。
望见眼前这一片乌压压的军队,谢长亭面上平静无波,平和的眸子淡淡一扫,“慕容霆何在?“
几万人神经瞬间一凛,此人一上来就叫出他们将军的名号,并且口气是如此轻慢,竟似完全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本将军在此,尔是何人?”
伴随着一身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无数士兵开道,待到城外自动往两边分开,融入虎贲军中,一模一样的服饰,想来是轮值换班休息的虎贲军将士被紧急叫起集合。
谢长亭无声转眸,一匹棕色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男子五十出头的年纪,五官深邃,眼神冷沉,一身刚猛坚毅的气度,倒确是常年带兵之人才会有的凛然气势。
谢长亭淡淡道:“慕容将军手下虎贲军不去战场杀敌,全部发配来守城门了?”
慕容霆目光如电,沉沉注视着对面马上的年轻男子,和他身后如利刃出鞘的几千紫袍铁骑,冷冷道:“阁下是何人?三更半夜,带着这么多人意欲为何?”
谢长亭眸光沉静,声音平缓道:“今夜紫衣骑将士护驾入宫,尔等若想阻拦,先想好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护驾?
十万虎贲军中霎时一阵骚动,个个闻言变色,面面相觑。
慕容霆脸色冷怒:“何方小子胆敢在此猖狂胡言!皇上此际正在寝宫休憩,尔等护的是谁的驾?!”
“他要护的,是本王的驾。”
一声低醇悦耳仿若天籁之音从紫袍铁骑后方传来,嗓音清冷,带着淡淡的睥睨天下的味道。
凛凛沉默的铁骑朝左右两旁一一中分,当头三匹黑色高头大马缓缓行上前来,马身健硕,鬃毛发亮,马上三人两者青衣长衫,面色沉稳,一者月牙白袍,温润如玉。
乍见那白袍之人,慕容霆瞳孔一缩,脸色霎时冰寒慑人,只因那与凤王相似的容貌,这世间,除了十一年前离宫的月王苍月萧,再无他人。
三匹马呈护卫的姿态一前一左一右停住,夜色下,灯火通明之中,三匹马之后,一辆外观朴素沉静若处的马车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方才那优美动听的男性嗓音,正是来自马车之内。
慕容霆脸色已是极度难看,一双犀利的眼掩不住震惊之色。只因,他看到了那个手握马鞭,坐在马车前面车夫位置的那个一身墨衣表情漠然的年轻男子。
那张与十几年前被灭门的墨家之主、苍月曾经的第一将军墨齐一模一样的容颜,他是,墨家传人?
震惊的不止慕容霆一人,十万虎贲军中,至少有三成将士在十几年前曾隶属墨齐麾下,此时见到如此相似的容颜,齐齐变色,竟有人失声叫出:“将军!”
墨离不为所动,神色冷然,跳下马车,放下手里的马鞭,侍立一侧,躬身掀开马车布帘,态度极尽恭敬谦卑,众人又是一惊,只觉心头狂跳。
黑沉沉的天空乌云涌动,天色愈发诡异,这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一身浅紫色袍服的年轻男子从容探身出了马车,却只是站在车外,并未走下,修长完美的身躯包裹在神秘尊贵的紫袍之下,那张旷世夺目的清俊容颜几欲夺去所有人的呼吸,凤目淡淡一扫,霎时万物静止,十万余人寂静无声,凭息仰望,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
清冷,绝世,脱俗,高不可攀,周身尽散无边的风华,眸底淡淡的睥睨神采,几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自惭形秽。
慕容霆心底剧震,眼底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只因那仿若谪仙一般的男子,腰间系着一条天下绝无仅有的紫玉腰带----比苍月传国玉玺更尊贵更具威慑的帝王之物。
月王,墨家,紫玉腰带……这男子,究竟是谁?
苍昊并未看慕容霆一眼,眸光扫过眼前黑寂无声的十万将士,淡淡的嗓音清雅无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在每一个将士耳边回响:“十一年前,本王答应苍月二十一代明帝接手了这个帝位,并离开昊天殿,十一年游走于九国之间。此座皇城,乃至这整个天下之主,是本王。今日这十万虎贲军不知者逆,本王可以不追究,从此刻开始,任何一人若有半点妄动之举,本王不介意今夜,血染皇城。”
“慕容霆,昊天殿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如此,你还敢拦住本王吗?”
没有疾言厉色,亦没有软语相劝,甚至没有拿出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只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说完,苍昊没有再看多一眼,返身入了车内,布帘落下,遮住了风华无双的身影。
站出来尚且不到片刻,仿佛让城外严正以待的十万虎贲军将士一见真容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几句话告知了身份,信者保命,不信者,殒。
车内,斜躺在塌上的苏末神情慵懒,朱唇含笑,星眸半眯,满目风情尽现,看着眼前男子绝世无双的眉目,心底升起的情意,几乎柔化了全身每一根神经。
与车内温情截然相反,马车外的黑夜,却愈发寂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紧张的呼吸,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一下,只能僵硬地维持着最基本的站姿。
悄无声息即了帝位十一年,天下无人知晓,这在哪一朝哪一代甚至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此刻,却无人敢怀疑此话的真实性,那样如谪仙一般绝世的人物,淡淡言语之间俯瞰天下的帝王气度,教人情不自禁生出敬仰膜拜之心,不敢对他有丝毫亵渎和不敬,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又怎样?
慕容霆的脸色已不是一般的难看,他知道,这男子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让十万虎贲军中至少五成以上的将士动摇了军心。
昊天殿……昊天殿……
“谢长亭,你有一柱香的时间,耽搁了时辰,让雨水淋湿了本姑娘,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车内传来清冷的女声,带着些许慵懒的不耐,下达了最后通谍。
谢长亭表情丝毫未变,眸光一如之前的平静无波,只淡淡说了一句:“弓箭手出列。”
几百号身后背着箭矢的紫袍男子应声策马上前,依旧是整齐划一的步伐,不见丝毫紊乱。
谢长亭高居马上,环视四周,视线没有在任何一处停留,却让所有人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压力,他淡声道:“谢某这里有一份十万虎贲军的将士名单,今晚所有敢拦住城门的,不用管他是谁,一律杀无赦,明日午时清算其家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平淡如水的几句话,听不出任何杀气,然而那话里的内容,却教所有人悚然心惊,硬生生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