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话音落下之后,殿里陷入良久的沉默,女皇的眸光瞬也不瞬地遥望着前方白衣清冷的男子,随着时间逐渐流逝,无边的沉默让眸底的星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所有的祭司与侍者全部候在外殿,吉时眼看要过,女皇却始终凛然站立在大殿中央,没有旨意,没有大祭司的令谕,任何人不敢进来。
白衣男子抬起头,偏过视线看向一身明黄龙袍掩不住尊贵也掩不住骄傲的女子,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白齐朗了。”
这句话,富含深意,女皇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同样淡淡道:“我喜欢现在的你,以前的白齐朗眼里只有神,整日死气沉沉的,现在的你,多了一些人类该有的活力。”
“陛下……”
女皇笑了笑,眉眼都染上了不可忽视的明亮光彩,嗓音柔和道:“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白齐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仍是道:“陛下,吉时到了,人在外面等等了很久了,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他们,指的是所有祭司殿的四十九名祭司和嫡系皇族宗亲。
“是啊,他们确实已经等得要不耐烦了呢。”女皇勾起别有深意地笑容,“齐朗,我想知道,你要求把婚礼改在祭司殿举行,是为了以防他们加害于朕么?”
白齐朗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女皇说得没有错,今日本打算在御门高楼上举行的大典,因他一句话而取消,也使得暗中安置得极为周密的计划泡汤。
女皇事先知道并不奇怪,她本就不是一个愚笨之人,只是,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又岂会因此而善罢甘休?
“御林军只有十万人,陛下安排一半之多的人出来守护皇城御道,一万人随銮驾候在祭司殿外,还有不到三万余人守在皇宫九处宫门口,宫里此时兵力几算空虚,陛下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借此机会占领銮殿,夺得玉玺?陛下今日之举,本就激怒了朝上朝下众多臣民,如果公主发动宫变,陛下几乎可说是毫无胜算……”
“齐朗,你太小看朕了。”女皇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朕既然敢做这个决定,就不怕她耍什么小动作,只是,如果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就着急动手,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所谓一步踏错,满盘皆输……而输的代价,会很惨烈。”
白齐朗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不过,朕很好奇,齐朗,你是怎么知道婉柔今日会发动宫变?”女皇神情丝毫未变,神色淡淡地看着白齐朗,“你整日待在圣殿一步不曾迈出,祭司殿的祭司与侍者的职责是侍奉神灵,不是皇族的死士和探子,朕很想知道,你为何如此笃定今日婉柔会发动宫变?”
“你怀疑我?”白齐朗淡淡一笑,无边的清冷和圣洁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深意难懂,“怀疑我是应该的,我的陛下。”
自祭坛上站起身,白齐朗轻盈跃下地面,一步一步走到女皇面前,执起她白皙无瑕的手印下一记轻吻,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她,半晌,低声笑道:“我亲爱的陛下,你说的没错,我真不该每日装出这副干净圣洁的模样,白白亵渎了神灵,自己也是活得很累……你问我是怎么知道三公主今日会发动宫变?因为,我也参与了其中哪,我的陛下。”
女皇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静静的不说话。
“陛下,你真美。”白齐朗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表情是恁的温柔,只是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不只容颜美丽,这副性子,也是格外的吸引人,若陛下只是普通女子,齐朗想必会很愿意与陛下比翼双飞。只是,陛下啊,你的后宫那么多的美男,为何你偏偏又看上了我?你觉得我会愿意与无数男子共享一妻?还是觉得,白齐朗会心甘情愿成为陛下后宫里的一员,随着等着陛下心血来潮时的一夜临幸,并且为之感恩戴德?”
“所以你就暗中配合婉柔的计划,帮她培养死士,帮她配制毒药,甚至帮她计划暗中对付朕?”女皇的嗓音轻柔,听起来无比冷静,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丝毫没有失态或者惊慌失措。
白齐朗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原来早已知晓。”
“你以为朕的眼睛是瞎的?”夜晚清嗓音淡淡,转身面对祭坛方向,静静注视了片刻,道:“现在你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舍不得你死。”白齐朗笑道,“三公主智谋不错,只是那性子太过自私狭隘,齐朗又怎么忍心把陛下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
“陛下登基九载,却未曾临幸过后宫任何一人……齐朗可否知道其中原因?”
女皇淡淡道:“朕肌肤敏感,任何男子只要碰了朕一点点,就会全身起红疹。”
白齐朗愕然,“怎么会?”
“没什么奇怪的。”女皇的表情无比淡定,“朕即位当初,心怀不轨之人太多,为了自保,朕服用了一种药,任何男子只要一碰到朕,朕就会起红疹,全身不适,连御医都查不出具体病因,更徨论开方子诊治了。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朕这个奇怪的毛病,对深宫寂寞也认命了。”
对深宫寂寞也就认命了……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怪异,从来深宫寂寞说的都是女子,此时从她嘴里说出这番话来……白齐朗嘴角抽了抽,不由沉默。
“可是,白齐朗,刚才你碰了朕,朕却没有反应。”女皇淡定地说道。
白齐朗挑眉:“那又如何?”
“不如何。”女皇转过身来,轻轻睨了他一眼,“我们俩,可以拜堂了。”
白齐朗不语,女皇迳自扬声宣召外殿的所有人进到殿里来。
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守在外面的祭司与皇亲分成两排依次走了进来,左边一排清一色是白衣白袍的四十九名祭司,右边一排为首的是九罗的大王爷,女皇的嫡亲舅舅,也是掌管八万龙骑卫龙骑将军,后面跟着的是九落罗唯一一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女皇排行第三的胞妹司徒婉柔,此时进了殿,这二人虽然极力维持肃穆恭敬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愤恨与不甘。
女皇权当不知,待随行的宫女捧着大红色嫁衣与各式喜礼应用的摆饰走到祭坛边时开始把这神圣的大殿布置成临时喜堂时,女皇与白齐朗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陛下成亲典礼应该是在皇宫御门楼上,为何却突然改变主意?”大王爷夜静海沉沉注视了立于一旁的一对璧人,脸色分明不好看,却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几分无畏直谏的愤慨,“陛下是我九罗的女皇,女皇成亲是娶,不是嫁,礼部已经把一切迎娶的礼仪安排好,女皇却悄然把成亲典礼改在祭司殿,甚至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喜堂也是仓促布置,陛下不觉得此举太过任性了么?”
女皇缓缓眯起眼,“大皇叔这是在质问朕?”
夜静海微微躬身道:“臣不敢,但女皇此举,又将皇室尊严置于何地?”
将皇室尊严置于何地?女皇暗自冷笑,应该是让你们的计划落空,白忙活一场才是吧?
“大皇叔,不知道是皇室尊严重要,还是九罗能得到神灵庇护重要?”女皇冷冷质问,“朕与大祭司成亲,选在祭司殿举行,就是要以一片赤诚之心祈求神灵保佑,并且成亲以后,朕将与大祭司一起,侍奉神灵。”
“陛下亲自侍奉神灵?”夜静海震惊地抬起头,“这……九罗从没有如此先例……”
女皇陛下沉静地道:“朕就开了先例又如何?”
夜静海握了握拳,咬牙不做声。
“陛下……”司徒婉柔开口欲言。
女皇淡淡道:“再耽搁下去,吉时就要过了,婉柔有什么事等朕与大祭司的成亲大典结束了再说吧。”
司徒婉柔表情一僵,垂下眼睑,掩去其中令人心惊的阴鸷,无比恭顺地道:“是。”
大王爷夜静海依旧不死心,继续道:“可是陛下,皇城内今日来了数不清的富商和武林之士,还有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臣,均欲一睹陛下与大祭司风采,陛下难道打算让千里迢迢而来的各国臣民失望而归?”
女皇笑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朕与大祭司成亲,与他们何干?”
夜静海脸色一变,怒声道:“陛下如此说法,岂不令人寒心?无数的九罗和别国臣民一早天还未亮就聚集在了皇城甬道上,只为目睹陛下与大祭司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成亲盛典,陛下却打算在这圣殿草草完成仪式,陛下是一国之君,不是平民百姓,成亲大典怎能如此草率?”
夜晚清当然不会告诉他,她的本意就是要在皇宫最高的御门楼上举行大典,她要以最风光隆重的盛典昭告天下,九罗女皇与大祭司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什么礼教,什么祖制,什么天下舆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即便是手握八万龙骑卫的大王爷与自己的亲妹妹联合欲谋害于她,她也全然不在乎。
她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临时改在祭司殿成亲是大祭司的要求,他们想如何想,便如何想,既然白齐朗不在乎那形式,一切便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