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话,让颐修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主人把他们刻意隔绝在外,如今主子明明在宫里,但似乎又回到了以往在宫外的那一段时间里。
他与子聿独撑大局,与主子唯一的联系就是十天半个月或者两三个月才接到的一封密信,信中内容大多都与正事有关,几乎很少提及正事之外的东西。子聿性子冷,似乎也从来不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心只做好主子交代的事,但他却不然,他那时总在想,若能与墨离换换,即便得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怕做错事惹得主子生气,也好过几年不见人影。
主子是不同的,他们都知道,他们对苍昊的感情也并不是一般的臣子对待主上的感觉,他们也知道。但或许是自家主人的人格魅力实在太大了,那样绝世的风华,总是教人觉得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他们也总是在畏惧之余,更多的在乎着主子的喜怒哀乐。
他与子聿,墨离与月萧,舒河与舒桐,甚至掌管凤衣楼的碧月,他们在主子眼里或许都是一样的,但即便是个大老爷们,有时听到声名响彻九国的舒河原来是如此受主子重视是,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总是别扭到要死。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人原先还是个南越国人,为什么竟能如此得主子另眼相看,甚至疼宠有加?
表面上大大咧咧的颐修,实则心眼最细,什么事都搁在心里,有时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人家是费劲心思争权夺势,他倒是在这里一股脑地想争宠,偏偏这种宠压根又争不来,若末主子知道了,大概会觉得他智力退化了之类的,居然也学着女人一般争风吃醋。
但心里一旦升起某种不确定的负面因素,若不尽早拔出,这种负面情绪只会愈发滋长,直至发展为不可控制的极端……
颐修为自己心里的想法觉得苦恼,又暗暗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这里无聊地怨天尤人。
医术无双的楚寒大夫,能轻易看出人的身体疾病,自然得需要一双无比犀利敏锐的眸子,此时端详着颐修转瞬之间已几经变换的脸色,心里顿时觉得好笑,严肃的表情一瞬间不翼而飞,“颐修大人别跟个三岁孩子似的胡思乱想,如果知道主子单独留舒河在御书房是为了什么,大概心里就会平衡一些了。”
颐修瞅了他一眼,心想你也是个傲娇的家伙,故意在这里说这些,是想让本大人知道你有多了解主子么?
可惜本大人不吃你这一套。
不过,心里隐隐有些松了口气却是真的,还有些期待……究竟什么事能教他心里平衡些?
“太医院的事情都忙完了?”
自从几天前入了宫就一直在太医院与主子身边打转的楚寒,现在据说也是个红人了,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们拿他当宝一样供着,整日叫嚣着英雄出少年,可见对他的医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寒淡淡一笑:“今日没什么可忙的,昨晚上给开了一个治疗胃疾的偏方,足够他们研究三两天的。”
颐修懒懒睨了他一眼,“敢情你把老人家当成学生来教。”
“他们高兴就好,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楚寒淡淡道,“再说我这也是不吝赐教,万一日后你们因过度劳累饮食不良而让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们便也就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了,不是么?省得到时候多费一番功夫,还平白让人多受一番罪。”
颐修翻了翻白眼,真想叫他少乌鸦嘴,能想些好的事情吗?但思及对方是个神医,并且人有生老病死实属正常,日后确实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话不能说得太满,于是便也没反驳。
不过,偏方……“你当自己是走江湖卖艺的郎中呢。”
楚寒一本正经地道:“郎中不郎中的不重要,能治愈顽疾的就是好大夫,江湖郎中也不乏隐世之才,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要学着透过表象看本质。”
“得。”颐修翻了个白眼,“不但成了江湖郎中,还兼做起学院夫子来了。”
楚寒笑笑不再说话。
看了看天色,已是接近晌午了,颐修转头朝子聿与楚寒道:“一起用午膳吧,今日我们出宫去吃,听说宫外有家凤阳楼刚出了一道新菜品,色香味堪称冠绝天下,达官贵人争相欲品,却始终抢不到机会,因为每日只售出十份,需得提前预订。”
楚寒挑眉:“既然如此,你去就能吃到了?”
“本公子早在凤阳楼开张第一天就捧场成了他们的老主顾,每月预付了五百两银子,可得到大厨破例四次,为我们准备最新鲜美味的菜肴。”
楚寒一挑眉,“这是光明正大的贪污啊,否则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这些年主子不在,你捞了不少吧?”
“胡说八道。”颐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朕用银子哪里需要贪?连国库都是朕的,随手取用,方便得很。”
“你……”楚寒瞠目结舌,这人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找死就直说。”子聿冷冷瞪他一眼,怎么当着谁的面子说话都没个顾忌?
被子聿充满杀气的眼神一瞪,颐修干干一笑,“我错了,木头。”
子聿面无表情。
颐修早已习惯了他,很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笑眯眯地道:“上次本公子与子聿一道抄了慕容霆的家,不但过足了一把瘾,抄出的家当多得让人瞠目结舌,原来这些年国库空虚,银子都进了权臣的腰包了。当初凤王若不是因为军饷的问题需得到支持解决,慕容皇后哪里会一直留得安王母子不杀?以至于双方相互牵制,他们谁也讨不得半分便宜,唯独便宜了本大人与木头省却了不少事。”
楚寒嗤笑:“做了这么些年皇帝,慕容霆贪没贪你会不知道?只怕是你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咦?原来你不问世事都能猜到?”颐修惊讶,随即撇撇嘴,“反正贪多少他最后都得吐出来,又能顺理成章地以国库没钱而让慕容皇后不得不顾忌,如此有趣之事,何乐而不为?”
顿了一下,他眯眯笑道:“抄了别人的家,所得的赃款拿来花感觉就是不一样,特别有成就感。”
楚寒淡扫了他一眼,真想说一句,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嚣张表情,实在有损他内阁大学士的形象。
“废话说完了,就早些回去做事。”漠然留下这一句,子聿转身便向皇宫正门方向走去——
他得即刻出宫调回羽林军,今日之事,日后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哎,木头,一起用午膳呢!”颐修傻眼,这是什么状况?
不过,转念一想,木头性子的子聿,若当真愿意跟他们一起去吃才奇怪了。
果然,子聿头也没回,“你们自己去吃,吃完了赶紧回来,我还有事。”
颐修耸耸肩,看向楚寒,“那现在就我们俩,去还是不去?”
楚寒道:“你没什么重要事情要做了?”
“有,很多。”颐修叹了口气,“那也不能不吃饭吧,主子可没这么虐待过我。”
楚寒笑笑,“那就去吧,刚好吃完了午饭我去找赫连,与他讨论一些事情。”
颐修点头,两人转身往出宫的方向走去,“顺便也见见楚非,许久没见,大概也想念得紧了。”
“那是自然。”楚寒道,突然想起一事,这几天常待在太医院也忘了问,“听说末主子与碧月去九罗了,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大约是有些事。”颐修也不是很确定,起初似乎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使得心情不好,才突然兴起去九罗的想法,但苏末去九罗必定是有既定的目的的,“帝都发生了一些事,月萧应该有跟你讲了,碧月传信回来时曾提到九罗的大祭司如今与末主子一道,两人似乎相识已久。而且,大祭司与女皇之间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感纠葛,加之妖女从中作祟,九罗之前倒真真是一团乌七八糟。”
“月萧确有提过,但我也只听了个简单大概。”楚寒轻叹了口气,顶着烈阳散步真不是件舒服的事,“朝堂之事我本来就无心过问,若不是要因为主子,我连皇宫都不想踏足。”
身在江湖,闲云野鹤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但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往往比自己所追求的来得重要得多。
渐渐走近宫门处,楚寒看着守卫的羽林军仅几十人,并且他们来的一路上巡逻的人也委实少得几乎要被忽略,楚寒为此蹙了蹙眉,“这里是皇宫,不是寺庙吧?”
为什么皇宫里连最基本的守卫也松懈至此?
“……”颐修无奈地苦笑,“稍候木头会把人都调回来。”
楚寒闻此言,再抬头细细观他的神色,心下已经有些了然,不由也颇感无奈,是以不再多言,只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