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菜几乎原封未动,苏末与齐朗只每样浅浅尝了一口,确定尝到嘴里的味道与眼睛看到的并无二致时,便干脆放下了筷子,再不多吃。
碧月倒是皱着眉吃了几口,因为实在太饿了,当然,也只是多吃了几口而已,最后实在吃不下,便自己去厨房煮了些清水面,端上来,虽厨艺同样不佳,但到底还能下咽,三人勉强吃了一些垫垫肚子。
心里忍不住想,那些整天吃这些东西的崽子们也不知道会不会上吐下泻……
别院里的属下架子似乎比碧月还大,自做了宵夜之后,早早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休息去了还是出任务了。
总归,用完一顿并不完美的晚饭,苏末与齐朗负责在亭子里纳凉,碧月苦命地负责收拾善后。
待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苏末打发两人去休息,齐朗第一个不干,只嚷着晚风吹得舒服,不愿早早就睡。
相比之下,碧月答得就含蓄并且聪明得多了,他道:“末主子还没睡,属下哪敢先去休息?这不是太没规矩了么。”
没规矩么……苏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公然违主子命令算不算没规矩?
碧月垂眼,温顺且恭谨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苏末对他们的心思自然是了然于心,却并未道破,只是随他们去了,不过,却终是冷冷淡淡地警告了一句:“谁敢给我惹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碧月与齐朗一个低眉垂眼,一个偏首撇嘴,却不吭声,也不知算是应下了,还是无声的抗议。
于是,三个人就待在凉亭里就着柔和朦胧的月色,享受着舒适的晚风送爽,含情脉脉的彼此凝视,时不时再扫一眼院门的方向,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绝对会以为这是在心心念念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情人归来。
一个苍月摄政女王兼凤衣楼女主子——清贵威仪不可侵犯。
一个九罗大祭司——圣洁无瑕。
一个凤衣楼楼主——风华正茂。
只这须臾时间里,所有形象毁于一旦,变得无聊且幼稚。
长亭回来时离子时已不远,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满脸惨不忍睹的淤青和血丝,青青白白红红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谢长亭没有齐朗与碧月两人半夜翻墙的习惯,走的是正门,不过却是省去了敲门的步骤,直接推门而入,苏末在此刻意等候,院门自然是没有上闩的。
当然,即便上了闩,对谢长亭来说,也压根不是个事。
甫一进入大门,就看到坐在凉亭里的三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夜下赏月兼纳凉。
个个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看到他推门而入时,眼神齐刷刷向他扫射而来。
谢长亭淡淡地回视了他们一眼,还未说话,身后的鸾梓阳已经小声嘀咕:“看这阵势,是要兴师问罪还是要怎么的?就这点破事,至于么?”
“你即便不说话,也不会降低你的存在感。”谢长亭看也没看他,淡然的嗓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语调,“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回东璃去。”
“知道了,皇兄。”鸾梓阳小声应了一声,微微抬眼,欲打量一下自家皇兄临时住的别院,发现此处的规格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别院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安静些,没有下人出入走动,连守夜的护院也没见一个,安静得有些……寒酸。
心里忍不住想着,皇兄也不知道究竟想怎样,放着金碧辉煌的皇宫不住,万里迢迢奔波于九国之间,十一年不曾回过一次家,连住的地方也简陋得要死,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也就罢了,还得充当别人的跑腿,帮人家收拾善后……
——这究竟图的是什么呀?
蓦然察觉到两道强烈得不容忽视的视线瞬也不瞬地盯在自己身上,鸾梓阳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两双隐含审视的眸光,不由心下暗嗤了一声,不就是在酒楼逃得比兔子还快的两个家伙么。
这个时候,摆出这副表情,以为能吓唬谁?
“咦?”鸾梓阳正要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齐朗已冷不防开口,“请问这个鼻青脸肿的活像刚从难民营出来的家伙是谁啊?谢长亭你不会临时从哪里找了个替罪羊来充数吧?”
语气里的嘲讽嗤笑丝毫不欲掩饰,明目张胆地彰显着他的狂妄与嚣张。
鸾梓阳眉头一竖,立即就要发怒,谢长亭偏过首淡淡瞥他一眼,一个字也没说,只一记再清淡不过的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便让他把所有未出口的话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对于齐朗一贯的嘲讽与挑衅,谢长亭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此时亦是恍若未闻,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苏末,淡淡道:“末主子应该已猜出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长亭督导不力,愿听末主子处置。身边这人,是长亭的兄弟,也是假扮了酒楼掌柜的那位中年男子……他的目的,长亭即便不说,末主子定然也知晓,是要长亭回东璃,处理东璃与穆国结盟之事。”
没错,即便长亭不说,苏末也同样能够轻易猜出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和他拙劣的布局之下真正的目的——不说别的,就那满脸被撕裂破皮的肌肤,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易容之后撕下面具时手法不当所造成的。
至于嘴角的淤青,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因牵扯到伤口而引起的疼痛表情,自然是被狠狠教训过的结果。
若那酒楼掌柜是敌人,或是一般自作主张的属下,以谢长亭的性子,绝对不会留下对方性命。
综合这三点,此男子身份便不难猜出。不过——
“我并没打算兴师问罪。”苏末淡淡一笑,“谁人做出的事,谁人承担后果,本姑娘向来不喜欢迁怒,既然长亭已经教训过他了,我没什么好再问的了。”
转头看了眼碧月与齐朗二人,苏末笑道:“至于他们两个,委实是太过无聊,长亭更无需理会,该去休息去休息,我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