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齐朗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身上汗流不止,灼人的热气弥漫在四周,热得人心里发慌,一个劲的想喝水,偏偏送进屋来的都是热腾腾还冒着烟雾的滚烫茶水,放置在桌上半天都不见冷却,一口水喝下肚,那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
雾眼迷蒙,头昏脑涨,食欲不振……之前自己刻意制造出来的效果,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齐朗热得心浮气躁想骂人,但对着谢长亭始终淡然沉默的表情,一肚子苦水只有自己吞。
齐朗从没有哪个时候如此刻这般,万分怀念着祭司殿里那个如游泳池一般豪华澄净的大浴池,池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洁净清凉,还散发着淡淡清香,每次入圣殿祈福之前的半个时辰沐浴,真是人生第一大享受……
这般煎熬才过去两天,除了解决生理需要,从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齐朗已经快熬不住了。可是看着如高僧入定一般靠坐在软榻上的谢长亭,齐朗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很想问对方一句“你不热吗”,可是看他一身衣衫已经湿透,额头和脸上汗如雨下,几乎迷蒙了双眼,他却只是时不时拿起帕子擦拭一下,然后便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出神……
好吧,在齐朗看来,他是在出神,实际上谢长亭是在静静的想事情,也是让自己静下心——这么热的气温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若静不下心,只会觉得更热得难熬而已。
只是时间一长,在齐朗看来,似乎就是在出神了。
鸾梓阳端着早膳进来时,齐朗在屋子里热得团团转,站不住也坐不住,已经两个晚上没睡,此刻看起来非常暴躁,眼睛里都能看见淡淡血丝了。
再看看自己皇兄,鸾梓阳自然是心疼的,不过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升起敬佩来,果然自己皇兄与一般人不一样,这般定力,有谁能及?
只是转念一想,鸾梓阳又想叹息,也不知这几年皇兄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把自己折腾到这般境地……
事到如今,鸾梓阳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把饭菜搁在桌上,道:“皇兄,用早膳了。”
齐朗不耐烦地挥手:“拿走,热得心慌意乱,谁还吃得下?”
鸾梓阳淡淡道:“大祭司侍奉神灵,不食人间烟火,不吃饭自然可以,我皇兄却是要吃的,不然哪有力气扛你的三个条件?”
“你吃错药了?”齐朗恼火地冷瞪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什么三个条件?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
鸾梓阳暗自冷笑,心里暗暗道了一句活该,让你自作自受。
“那你什么时候恢复我皇兄的内力?”
齐朗怒声道:“治个屁啊!都要热死了哪有精神治他?没看我们现在还在受罚吗?!”
鸾梓阳因他爆粗口而皱了皱眉,随即奇怪地道:“你不是有内力在身吗?怎么这般不禁热?”
说到这个,齐朗似是一下子泄了气,愤恨又无力地道:“少主给我的药里加了料。”
鸾梓阳瞬间了然。
谢长亭下了榻,鸾梓阳端了水来给他净了手,又洗了下脸,待拿出干净的帕子拭净了,才坐到桌边,慢腾腾地端过热粥到自己面前,取过勺子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齐朗见了眉梢眼角都在抽搐,感觉前两天喝药烫伤的嘴里胃里又在隐隐生痛,索性转过头去,继续如负伤的动物一般,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拿着不知从何处拆下来的纸板使劲地扇啊扇,扇了一屋子热气缭绕。
“皇兄。”鸾梓阳坐在另外一边,取了另外一碗同样的粥,陪他皇兄一起吃,“三皇兄与苍月的云王一早到了,然后接了圣旨去了纳伊。”
只这须臾的功夫,谢长亭额角又冒出了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他简单擦了下,淡淡道:“我知道了。”
“皇兄……”鸾梓阳有些不安,“如果三皇兄不再惹事,你能原谅他么?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成么?”
谢长亭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现在不归我管。”
鸾梓阳自然知道,苏末已经答应不追究了,自己皇兄也承诺一切由苏末做主,但——
那不一样,就算苏末不追究,皇兄也不与他们计较,但若是漠然待之,倒还不如狠狠责罚一顿来得让人心安。
“皇兄,我们下次不敢再自作主张了。”鸾梓阳声音低低,头也垂得低低,“如果你真不想让东璃陷入战争,也不打算问鼎天下,我与三皇兄不会再反对,臣弟只是希望,你能经常回东璃几次,看看父皇,与皇室兄弟多亲近亲近,不要把自己的皇族当成过客,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不是吗?”
谢长亭漫不经心地吃着粥,闻言也没什么反应,鸾梓阳心里有些失落,低垂着眉眼掩去其间情绪,心里想着到底是奢望了,皇兄心里,此刻还有东璃么?
良久,谢长亭吃完了碗里的粥,推开空碗,淡淡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鸾梓阳蓦地抬起头,眼底是欣喜的光芒:“皇兄……”
“东璃皇族不会任何有一个人在这场战争中殒命,包括父皇在内。”谢长亭淡淡一笑,“所以,所有不必要的担忧你都可以放下了,不管我何时回去,东璃永远是东璃,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鸾梓阳忙不迭点头:“我相信皇兄。但是……”
但是,哪个皇帝也不会允许被吞并了的国家还保留着皇族之人安然无恙吧?
就不怕他们日后寻机反噬?
“没有什么但是。”谢长亭拭净了嘴角,回到软榻上半躺下来,嗓音沉静淡然,“你只管安心即可。”
鸾梓阳沉默了片刻,点头:“是。我信皇兄。”
顿了顿,视线瞥到空了的碗,不由又抬头,皱眉道:“皇兄就吃这么一点?”
“太热了。”谢长亭轻轻叹了口气,“再多,也是吃不下了。”
齐朗耳朵尖,闻言立马转过头来,嗤笑:“装得挺像,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