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紧盯着他的双眼,阴冷的眼神如剧毒的蛇信:“你不紧张,不害怕?”
“臣该紧张什么?又该害怕什么?”孟秦淡笑,“这一切不是太子殿下自找的吗?死了一个区区被人利用的连鑫公主罢了,居然就以此借口出动四十万大军对付苍月,使得皇城守卫空虚,没有兵马可调动……太子野心不小,却毕竟高估了自己,如今舒河大军兵临宫外——不,此际说不准已经攻入奉天门了,大概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太子与陛下以及满朝文武都得成为阶下囚了,此际再来担心害怕又有何用?”
“放肆!”连城大怒,“国舅是不是太不把父皇与本宫看在眼里了?作为一个臣子,如此公然指责讥讽君上,你还知道什么是为臣之道吗?!”
“臣自然懂什么是为臣之道,只怕陛下与太子却浑然不知何为为君之道。”孟秦漠然环视大殿一周,“一年前这个时候,家弟就曾与臣说过,澜国将亡,难挽狂澜,除非澜国易主,或可有一争之地。然而皇上与太子猜忌心深重,一点点小事也是打压其他皇子的借口,朝臣不敢与众位皇子走得太近,生怕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而皇后娘娘,纵然皇帝无情,皇后却感念皇恩,始终不愿做出犯上之举,即便两个正统嫡子常年屈居人下,亦不曾有丝毫怨言——一年之内,江山易主之事根本行不通,所以,澜国只能面对今天这番被毁灭的命运——难阻。”
“来人!”连城怒极大吼,“把国舅打入天牢!”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朝臣心跳加速,脸色发白,情势似乎一触即发——
“太子殿下要把国舅打入天牢?”一声冷峻的男子嗓音带着浓浓嘲讽的意味蓦然传入众人耳朵里,所有人包括皇帝与太子在内,齐齐转身看向殿门的方向。
一名五官粗犷却俊美的年轻男子顶着殿外明媚的金光缓缓进入殿来,一身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掩不住浑身夺目冷峻的气势,漠然的眼神只淡淡扫了一下连城,便从他身上移开,不无冷酷地笑道:“如今敌国四十万大军兵临皇宫奉天门,皇城内外仅余地尚未被排除的十五万兵马唯有国舅可调动,旁人无权使唤,太子殿下此际却要把国舅打入天牢,是想发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气度,把这座皇宫拱手让给苍月大军……这是不战而降?”
连城眯着眼看他半晌,虽暗自咬牙,然而震于对方身上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慑人气势,一时竟完全说不出话来。
朝臣们静静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在心里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良久,终于有人发出了不确定的声音:“七皇子……?”
男子冷笑:“阁下大概是认错人了,澜国皇宫没有七皇子这号人物,唯有在冷宫里修行的罪臣一个。”
“七皇弟!”连城怒斥,“父皇面前,你就是这般说话的态度?”
“哈哈哈……”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男子漠然仰天长笑,笑声里充满浓浓的讽刺与冰冷,“七皇弟?谁是你的七皇弟?别到处乱认亲戚,龙椅上那人是你的父皇没错,在下却是不认识的,太子殿下若然还没睡醒,不如先去睡一觉,免得总是胡言乱语。”
“老七你放肆!”连城脸色铁青,青了又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恨不得要活生生剥了他的皮一般。
“太子殿下息怒啊!”
“还请太子殿下为大局着想,如今唯有七皇子能领兵抗敌,保住澜国江山不败啊。”
“是啊,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男子见状,双臂环胸站在殿上,嘴角缓缓扬起冷漠至极的讽笑,眼底却如腊月里冰雪过境,一丝温度亦无。
“七皇弟。”连城深深吸了口气,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皇弟有什么不满,待退了敌军尽管提,只要是七皇弟提出来,本宫一律答应。眼下,七皇弟还是先想出退敌之策要紧。”
年轻冷峻的男子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似要看穿他虚伪的假面具,只看得连城脸色隐隐森冷,几乎要再度发作,才冷笑道:“什么条件尽管提?太子殿下口气未免太大了,若在下要皇上即刻让出臀下的位置,太子也能答应不成?”
“你——”连城脸色霎时难看至极,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无法做到的事情,还请太子不要轻易口出口狂言。再说,”男子不屑地嗤笑,不介意再给他的脸上加深一点颜色,“在下今日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提供退敌之策的,陛下与太子还是不要抱着太大希望的好,免得临死之际受不了失望与恐惧,吓得尿裤子才真真是失尽了皇族的颜面。”
满堂文武霎时噤若寒蝉。
不安与恐惧,一瞬间涌入众人眼底,几百双惶惶不安的眼睛畏畏缩缩地看着眼前这个与皇族似乎格格不入的七皇子——时隔近十年,多少人已经不记得了他的长相,甚至有一部分人根本不曾识得他,而少数记得他的人,此时脑子里却不期然想起了上一次他出现在金殿上时,似乎才十二三岁的年龄,距离今日已经整整过了十个年头。
彼时,也是在这里,皇帝亲自颁下圣旨,摔在了十二岁少年的头上,坚硬的犀牛角卷轴在少年额角砸下一道鲜明的血痕。少年疼得皱眉抽气,皇帝却怒不可遏地职责七子忘恩负义,不思皇父恩典浩荡,反而狼子野心,妄图谋夺帝王江山,着实是个不忠不孝之徒,着其一生禁闭冷宫,去其戾气,终生不得赦出。
只那一天的时间,少年仿佛从天堂瞬间跌入地狱,满目困惑而绝望的眼神固执地望着自己的父皇,希望能得到一个解答。然而,皇帝却似乎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命人即刻将他送到了冷宫,并且,派了整整三十个大内高手,日夜轮流,不间断地紧密监视,终于让十二岁的少年在一天之内尝到了心死与仇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