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道:“来的倒真是时候。”
语气淡淡,听不出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在里面。
子聿沉默着没有说话。
舒河却疑惑,忍不住道:“为什么说他此刻来得倒是时候?”
难道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刻吗?
对于舒河这时常不太灵光的脑子,苍昊和谢长亭显然都已深有体会,是以只当未闻。
反而是谢长亭……
苍昊淡淡睨了他一眼,“停留了这数天光景,卞州水患,他应该已完美的处理好了。”
“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有什么资格活着?”谢长亭语气平和如常,吐出来的字句却让舒河忍不住侧目。
这点小事办不好,就没资格活着了?
这论调,这观点,是否太过极端了?
他谢长亭是不是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如他那般……嗯,不仅武艺过人,这脑子也比常人好使,一忙起来三天三夜不用睡也照样与常人无异,算计起人来脸不红气不虚,还异常自负,目中无人,最擅长以欺负得罪人为乐?
舒河在心里一阵腹诽,把谢长亭贬得一文不值。
“凤王自有凤王的过人之处,各人虽心性不同,能力倒也是不差的。”苍昊说到这里,转头朝子聿道:“他人呢?”
“在殿外等候传召。”子聿恭敬回道,一向简洁明了的用词遣字。
顿了顿,这一次,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破天荒似的又解释了一句,“凤王身上沾满了风雪,方才已先行回府换了衣服才来。”
这句话所引发的效果,就是谢长亭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子聿垂眼望着地面,仿若未觉。
“外面的雪,现在不是已经停了么?”
子聿怔了一下,似是不解其意,本能地应道:“是,雪已经停了。”
苍凤栖是在雪停之前抵达的帝都……
“既然如此,让他先候着吧。”苍昊淡淡道,“待本王与长亭这盘棋下完再说。”
子聿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躬身道:“是。”
既要以臣子之身觐见,便需得恪守臣子之礼,这是苍昊的意思。
对于凤王而言,子聿或许出于心里的丁点负疚之意,也或许只是纯粹地因为敬佩认可,他的话里话外,始终都有一层似有若无的维护之意。
这一点他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是洞察力敏锐的苍昊和谢长亭,却没有忽略——
沾满了风雪,意思便是昼夜兼程快马赶来,回府换衣,便是朝见天子需衣衫整洁,仪容严谨。
或许子聿出于无心,但他下意识地已经在为凤王说话了。
谢长亭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便是说凤王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他与苍昊的棋局,而苍昊,淡淡的一句“让他在外面候着”,似是完全不上心一般,却又成全了谢长亭的心意。
子聿恭敬应罢,却也没有出去。
或许在里面等,反而不会彼此相望无言。
舒河望了望子聿,又转头看了看专心对弈的苍昊和谢长亭二人,觉得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殿外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寒冬腊月的气温无疑是冷的,只是对于任何一个拥有深厚内力的习武之人来说,这点冷压根不算什么。
被搁在殿外等候,苍凤栖心里并无意外,也没有任何不满,倒不是一定要借此表明心胸有多宽广,不过只是觉得……皇帝陛下国事操劳,并不是随时随地等着接见臣子,若此刻正在处理要事,没空见他,必定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个红衣俊美的男子从殿里慢慢走了出来,苍凤栖抬眼看去,微微有些讶异,红衣男子居然就是那天带在云阳去卞州查案子的舒河。
心头似乎有些不解,红衣战将舒河,不是早已被封为青龙王?
为何至今没有前往封地,反而还在宫里逗留?
苍凤栖正思索之间,舒河已走到苍昊他面前,笑眯眯地招呼道:“凤王殿下别来无恙?”
苍凤栖淡淡道:“在下很好,劳将军挂念。”
“横竖在外面待着也是无聊。”舒河转头,扫视着满目白茫茫的一片,表情怡然,嘴角飞扬,“难得这片美不胜收的雪景,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比试一场?
苍凤栖凝眉思忖,须臾,淡淡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怎么可能?”舒河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本将军见你空闲无聊,一时手痒而已,扯上皇上做什么?”
“如果不是陛下的意思,”苍凤栖表情淡然沉稳,却是拒绝,“请恕在下不能奉陪。”
“嗨,你这人……”舒河嘴角抽了抽,“真不解风情,本将军找你比试可是看得起你,一般人想与本将军切磋,本将军还看不上呢。”
苍凤栖闻言微哂,却只淡淡道:“若真要切磋,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在这里是为了等候陛下召见,驾前动武,视为无礼冒犯,目无君上,这罪名,在下承担不起。”
又来一个死板无趣之人。
虽然这语气里不乏恭敬严肃之意,也满满的是对天子的敬畏,但是,能不能用其他的方式来表达?
一个墨离一个子聿已经让人直呼吃不消了,如今再来一个凤王,再加上那个可谓一点人缘都没有的丞相大人,以后这帝都一定会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欢快之气……
舒河真心想不通,主子怎么就喜欢留这些沉闷无趣的家伙伴在身侧?难道只为徒一个耳根清净?
百无聊赖地撇了撇嘴,舒河道:“我家主子与姓谢的丞相正在里面下棋,暂时没时间理会你,你若愿意等,就继续在这里等吧。”
说罢,披风一甩,竟潇洒地转身就待离开。
苍凤栖愣了愣,最终还是淡淡将疑惑问出了口,“舒将军为何没有去往封地?”
舒河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剑眉一挑,扬唇一笑,霎时俊美的面容绽放夺目光彩,“因为本将军要留在帝都,跟主子一起过年。”
再简单不过的解释,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出来,却让已经过尽了千帆的凤王殿下,霎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