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兵器拳脚之后,朗儿和蓝蓝被一步步逼得退出了凤王府,虽未伤得性命,但显然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是彻底失败了。
他们错估了凤王的性格,也估错了凤王此刻心里真正的想法。
虽然少年朗儿与少女蓝蓝自以为他们进入王府时神不知鬼不觉,但早在他们进入帝都时,他们的所有举动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凤衣楼的监视网了。
碧月进宫汇报消息时,其实并没有把他二人真的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因为,昨晚丢了人,在别院里窝了半天不出门,想来想去觉得就这么避着不见人也终归不是事,刚好属下来禀报了此事,才让他有了个借口,进宫露露面。
毕竟,今天是两位殿下的满月宴,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也该去请个安的。给两位主子请了安拜了年,照例收到一个不薄的红包,碧月无语了半晌。
这么多年,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收红包呢。
前段时间谢长亭已经把政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过年无事,热闹了一整天,晚上苏末与淑太妃在未央宫带孩子,苍昊与谢长亭又在宫外九曲回廊连着的复道下悠悠下起了棋。
所以,碧月禀报这件事时,苍昊和谢长亭二人皆听到了。
闲聊一般聊到了凤王府,谢长亭眼也未抬,淡淡道:“无需理会他,若凤王要行错,太子太傅换个人做便是。”
碧月嘴角一抽,小声嘀咕:“怎么说的跟白菜换豆腐似的。”
自家主子能饶过这个人不杀,最起码可以证明,苍凤栖是个人品不错的将才吧?否则也不至于被任命为太傅。
“夜静海和即墨莲皆已经死了,龙莲以及龙凤帮也已经不复存在,单凭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苍昊的语气比云淡比风轻,显然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是对苍凤栖有信心,还是觉得凤王不足为惧。
“是,属下一月前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碧月慢慢禀道,“九罗与南越,还有穆国皆还残留着即墨莲与夜静海,甚至是穆国凤御熙手下的一小部分势力,即便全部汇集起来,大概也只有区区几万人,而且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暗底势力,他们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必须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所以他们现在才急需得到凤王的支持。”
谢长亭执子的手略微顿了一下,以闲聊一般的口吻道:“若筹码足够吸引人,主人觉得他会如何选择?”
“没有什么可选择的。”苍昊手里端着杯热茶,徐徐啜饮,缭绕的热气袅袅升起,是这冰天雪地里仅存的一抹热源。
谢长亭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主人如此相信他?”
苍昊睨了他一眼,“本王信不信他不重要,苍凤栖是个怎样的人,已经决定了他最后的答复。”
说罢,略微抬眼,朝碧月道:“那两个人现在离开帝都了?”
“还没。”碧月看了看天色,天空一片漆黑,一颗星子也无,“此际城门已经关了,他们被迫杀出凤王府之后,找了一家偏僻人少的客栈住了下来,看那架势,似乎对凤王还没有死心。”
苍昊淡笑:“以苍凤栖的性子,不杀他们大概也不过是看他们还没有成年,若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不知知难而退,只怕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碧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略显迟疑地道:“主人觉得,凤王当真不会受到他们言语的蛊惑?这两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之前是跟着即墨莲和夜静海的,不是等闲之辈。”
苍昊没说话,轻轻睨了他一眼,随即便转过头去,淡淡敛眸,注视着棋盘,白子已经深入敌腹,看似不经意,却成功把黑子命运牢牢捏在了掌心。
碧月只看他家主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清能激起的波澜,远远不如一阵轻风划过湖面所产生的效果来得大,所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凤王与那两位蚂蚱一般乱蹦哒的娃娃之间不管有什么互动,也没有必要太当做一回事了。
不过,碧月想不通的却是,“那两个娃娃既已失去主子,他们不好好隐姓埋名过日子,还想瞎折腾些什么?大势已定,他们再怎么折腾,又能改变什么?”
“这也是所谓的忠诚中的一种。”谢长亭淡淡道,“夜静海死了,但苍凤栖还活着,子承父志,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凤王身上——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们暂时或许根本没有考虑。”
黑子完全呈现一面倒的弱势,败局已定,谢长亭没打算负隅顽抗,从容干脆地弃子投降。
慢慢抬起头,就着长廊复道里一排明亮的宫灯,他看着廊外又在飘飘扬扬落下的雪花,站起身,缓缓走到栏杆前,靠着柱子负手而立,平和淡然的嗓音再度于雪片纷飞的夜里响起,“或许,在现在这个局势里,他们没有任何胜算,但若是他们有足够的耐性,有足够的本事说服苍凤栖改变心意,那么,打着复国的旗号,以后用心经营,说不定五十年后,一百年后,血脉一代代传承下去,待他们的势力成熟了,于皇朝天下来说,即便颠覆不了什么,也会是一条不容小觑的蛀虫链。”
天下动荡,有时并不完全来自于君王的无道,还有一些野心分子的自以为是与幼稚无知,以及对权势与信仰盲目的憧憬。
对于他这番慎重的言论,苍昊并无太大反应,漫不经心地品着茶,感受着这新春夜里的寒冷。
碧月似乎被搞得有些懵,他看了看苍昊,又看了看谢长亭,最终仍是问出了口,“那需要派人斩草除根吗?”
谢长亭慢慢回过头,眸光沉静地注视着苍昊,似是想听他的答案。
“不用。”苍昊淡语,“人皆有通病,死于安乐而生于忧患,皇朝亦是如此。天下太平是为君者与百姓共同的愿望,但若太过风平浪静,对于为君者反而不是幸事。所以,于现在来说,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垂死挣扎的蚂蚱,但百年之后,若能成为皇朝的隐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