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兆奂烔为何要杀人?
肖不修的说法真的极为简单,就是在皇上那里说完了事情,转身回了南厂,安排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之后,就想起我应该要吃午膳了,就过来问问我想吃点什么。就像是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他从两进院中的左侧门进来,先是听到了小书房里,玉珍和顾宝儿说衣服的事情,而偏厅有男人的声音。所以他就转向偏厅,刚好看到偏厅的门开着,有个男人正在拉扯着一个女人。
只是一晃眼,他看到的是我的衣衫,所以立刻就飞身过去。在这一瞬间,这男人已经拉扯着这女人撞向了柱子,声音非常响,似乎都有头骨破裂的声音。肖不修立刻就扯出了身上的软剑,想都没想就对着这男人的胸口刺了过去。
刺进去的时候才看到这是兆奂烔,而兆奂烔愣愣地看着肖不修,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长剑,这才倒在了地上。
此时,肖不修立刻转头去看被撞柱子的女人,发现她只是披了我的衣服的李真儿,但已经是满头满脸的血,躺倒在地上了。
听到动静的我们已经冲出了屋子,看到了后面的这一幕。
所以,这一切只是意外?至少在肖不修这里,不过是一场“见义勇为”,是“救肖小七”而已。“若兆奂烔真的是在杀人,那的确应该是当机立断。所以,肖大人做的没错。”我擦了擦鼻涕,看了看肖小五写好的文案,又让肖不修签了自己的名字。
肖不修看着我,擦了擦我的脸,忽然笑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这么勇敢,敢和皇上顶嘴。”
“我只是说了事实。”我让肖小五收好了文卷,又对肖不修说道:“这事情我也没搞明白,所以我要再去查查了。那您就先去大牢里坐坐,歇一下,等会儿我给您送饭去。”
马茂春直接不乐意了,问道:“肖小七,你当我大牢那么容易进出么?”
“嗯,我进出应该可以的。皇上要我查案的,我可以调动任何人的。”对于这一点,我还是自信满满的。并且,我也并不觉得肖不修这个事情有多么的复杂,至少在他这里,事实还是很清楚的。
肖不修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才转身走出了冷宫,马茂春立刻就跟了上去。这两人走出去的样子,倒不像是肖不修去蹲大牢,而是他去大牢里视察,马茂春是陪同而已。果然,好看的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我让陈一帮我去打了盆水洗洗脸,陈二已经把我南厂的衣服拿了过来,我立刻换上,然后去了偏厅的案发现场。尽管血腥,但我还是坚持要看一下的。
皇上已经带着老兆大人出了冷宫,只留下兆奂礼和李大人、顾宝儿在偏厅的外围看着仵作和御医们的工作。他们见我已经换上了南厂的黑色制服,一身肃杀之气,也都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我进了案发现场最核心的位置。
浓重的血腥味,地上全是血。柱子上也有血,但不多。
三个仵作,四个御医以及他们的助手都在现场。
三个仵作中中,京畿府一个老陈头,禁军一个老余,南厂一个肖十九,都是仵作里的高手,我也都合作过。他们见我进来,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冲我拱了拱手。我也客气地回礼,示意请他们继续进行工作,不要管我。
四名御医中,只有一个黄大人我认识,其余都不认识。黄御医简单介绍了一下,年纪最大的那位是御医院的院长白奉山,也是大月国最厉害的大夫,在御医院待了六十年。另外两位也都是资深御医,很是厉害的角色,分别是陈御医和侯御医。我一一见礼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看着他们继续勘验现场和尸体。
这些都是老手,动作很快。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勘验的差不多了。因此,我只是在一旁看了看现场的方位。再说了,我的偏厅,我再不知道这里,就真是白住了这么些日子。
偏厅的摆设很是简单,除了两大排书架之外,有一张矮塌,一张茶桌,四个绣墩。还有一个装杂物的大柜子,我一般都是随手把书画和笔墨丢在里面,关上门,也显得屋里很干净。
矮塌上还有我的薄被,半截拖在地上,桌子上是我随手放下的杯子和书。和之前一样,没有人动过。李真儿脸朝下,头发凌乱,头上的珠钗落了满地,头部右侧依然还在流血,出血量很大,致命伤应该就是在这里。
她的左肩处滑落下来的是我那件沾了墨迹的外衫,我当时很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就半披在自己的身上,但在与兆奂烔地拉扯之间落了下来,已经沾了血迹,殷红得有些刺眼。
兆奂烔是仰面躺倒在地上,心口插着肖不修的软剑,左手扶在剑刃之处,血已经浸透了半个身子。他张着嘴,睁着眼睛,这么乍一看过去,完全不会意识到他已经死了。但是逐渐苍白的面庞还是令人感到有些恐惧。
他自己可能也不太相信就这么死了,所以他的表情凝固在惊讶的状态,张大的嘴和鼻孔都像是要再尽力呼吸一样。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当时快速看到的景象,应该是李真儿已经被撞了头之后往前扑倒,而兆奂烔被肖不修刺了一剑之后,立刻松开了抓住李真儿的手,左手下意识地去摸胸口的剑刃,但是已经一剑刺透了胸口,他重心不稳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也是瞬间毙命,没有过多挣扎。
仵作和御医们已经翻检过了尸身,并且有仵作们的助手开始勾画现场图以及在卷宗上标注尸身的形态以及伤口的情况,他们的口述也与我的判断一致。李真儿的致命伤就是头骨碎裂,这一击相当用力,是一名成年男子的全部力气,若是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兆奂烔的死因很简单,就是长剑贯胸,穿透了整个身体。肖不修的软剑极其锋利,他又是武功高手,自然是稳准狠。仵作们和御医们之前估计也是验过他杀过的人,因此也没有丝毫意外。御医院的院长白奉山补充了一个细节,说是兆奂烔倒地的时候应该还嗑到了后脑,所以后脑有出血,但血量不大。
偏厅已经被侍卫们围了起来,家属们不得入内。就算是玉珍璎珞以及兆奂礼在外面哭喊,也不能进来。顾宝儿强忍着眼泪问我可不可以一起来听听尸检情况,我还是让她在外面等着。这种事情,其实很是残忍的。
之前,我参与这种事情的时候,几乎都是陌生人的尸检,而这一次,这两个人都是我认识的,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我抱了抱顾宝儿,还是让她站在了外面先不要进来,等我就好。
因此,我们的谈话也并未让外面的人听到,只有我们几个而已。
白奉山白御医说他与兆奂烔很是熟悉,因为翰林院和御医院的关系一直很好,兆奂烔还经常过来借书,所以他对这位晚辈也很是喜欢。
没想到今日来居然是给他验尸,所以也很是接受不了。我立刻搬了绣墩让他们都坐了下来,也让陈一陈二去搬其他的椅子给大家坐,暂时汇总一下目前大家的想法,也算是一个现场会。
白御医和其他几位御医唏嘘了一下,稳了稳情绪。我才敢问道:“各位御医大人和兆奂烔关系很熟,我想问的是,据说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到底有多不好?”
“肺喘之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年轻时便有。因此他也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能操劳,不能做重体力的事情。”白御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想到我居然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直把兆奂烔视为比较亲近的子侄看待,按道理说,这些时日的调理,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太大起色,但也绝对没有变坏。”
“为什么又在调理?”我立刻问道。
“翰林院不是让他们几个人勘校文本,所以很是费心费力,他这些日子也是熬了一些常用药的,翰林院另外几位编修也都在喝。”白御医叹了口气。
此时,陈志典走了进来,他是翰林院的重要角色,侍卫们没敢阻拦。他向在座的各位行了礼之后,才坐了下来。我赶紧又让陈二去弄了些热水热茶什么的,给大家把水都倒上了。
陈志典的表情也很是不好,刚才是陪着皇上送老兆大人去一旁的院落休息。他与兆奂烔也很熟悉,同僚多年,尽管他比兆奂烔还要小上几岁,但因为都是文人,诗词歌赋也都是聊得来的人。
当他看到仵作们和助手、侍卫们给这两具尸体盖上了白布,抬出去的时候,又是流了眼泪。当然,偏厅外又是一番嚎哭,极为凄惨。
我攥了攥拳头,定了定心神,这才又回到他们中间,哑着声音继续问道:“各位大人,可有什么线索?比如什么异常?不合常理的地方?什么都成,只要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来的。”
“肖小七,你有什么想法?我们能够看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白御医在这里面资格最老,因此他最先发了话。
“白大人,我真的没想法。”我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按照肖不修的说法,目前看到的这一切是说得通的。但是,关键在于,为什么兆奂烔会杀李真儿,这两人之前未必相熟,难道可有隐情?”白奉山也提出了假设。
“据我所知,李真儿之前完全不认识兆奂烔,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且,也是因为住在我这里,兆奂烔最近也常常来给我送书,大家才算熟悉起来。所以,我很是奇怪为何他们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说,兆奂烔要杀你呢?”陈志典忽然提出了另外的假设,“你看,肖大人都说恍惚间以为是你在和兆奂烔拉扯,所以才刺出了这一剑。因为李真儿披了件你的外衫,只有你我和李真儿知道这外衫脏了一块,你要李真儿拿去洗。但是,兆奂烔不知道,肖大人不知道,所以他们认错了人。那么,兆奂烔难道是要杀你?”
“杀我做什么?”我有点发呆,“我和他的关系相当好,就算是刚才也是有说有笑的。我与他也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按照这个拉扯的力度,的确是相当大力将李真儿撞到柱子上,以兆奂烔的身高体重来说,是用了十乘十的全部力量,才会让李真儿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右边头骨已经碎裂了,这力量是成年男子的最大力。”京畿府的资深仵作老陈头也加入了讨论。
“兆奂烔来我这里的时候,脸色苍白,似乎很累。所以我就让他在矮塌上先休息一下,他说昨夜熬了整夜做事情,所以今日很是疲倦。我还让李真儿去拿了薄被给他……”一想到这不过是刚刚发生的时候,我的心里也狠狠地揪了一下,忍不住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开始疼了起来。
与我相熟的黄御医立刻过来给我搭脉,让我平静下来,深呼吸,莫要动。陈志典也赶紧站了起来,扶住了我。
“你这才好一些,莫要激动。”黄御医很是担忧,“事情也急不得,已然这样了,还是要珍惜自己才好。”
白奉山御医也坐在了我的身边,为我诊脉,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药丸塞到了我的嘴里,看着我用水服下之后,才说道:“忽然的惊吓,造成的心悸。吃了这药,可以先休息一下,缓一缓。黄大人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虽然是要解开兆奂烔杀人的谜团,但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否则,之前我给你熬的汤汤水水也真的就是浪费了。”
黄御医在一旁补充道:“我给你熬药的时候,白御医经常过来看看,也会帮着看看药方,熬熬药什么的。”
“哦哦哦,谢谢。”我忍住心口的疼,还是很有礼貌的。
“我刚给你吃的也不过是安神丸,会让你安静下来,或许一会就会觉得困倦……”白御医说起了药理,倒也是话多起来。我倒是忽然问道:“这算是药效还是副作用?会不会有一种药,吃完了之后性格大变,让人变得狂躁不安……”
“你想说什么?”陈志典问我。
“兆奂烔也在吃汤药,会不会是药的副作用?”我急急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