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会有一只黑鸟闯进苍雪山的结界?”
“等等,那不是……黑凤凰!”
“啊!它往着我们这里飞下来了!”
……
没想到,众人刚进苍雪山结界内,便引起那千年死寂的山中一片轰动。
那些巡兵知道能进来的绝非敌人,所以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
就连一些过路的达官贵人也驻足看了一眼。
黑凤凰落地后,地上荡漾开了一圈风浪,吹得周围的树木哗哗作响。
它收起羽翼,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它背上跳下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被林灵儿听了去,全是一片赞美与羡慕之词。
然而当他们看到林灵儿时,声音立即小了下去,神情肃然,各个脸上都写着“你要死”三个大字。
什么情况?
有个好心的侍卫附耳与她说道:“林姑娘,界主找了你们三年,都快把魔界翻了……”
“三……三年?”
林灵儿诚惶诚恐地拉着白天凡与幻灭进了苍雪圣殿。
幻灭本不想掺和其中,却被她死拽硬拉地拖了进来。
多一人,多一份胆。
她如是想。
可还没走到底,便觉得冷风只往领口钻,远远便见辉夜坐在那,搁下了奏报。
冬日的阳光,软绵无力,仿佛惧怕他似的,只照在他面前一叠的奏报上。
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下,格外阴沉。
林灵儿窥了一眼,赶忙避开他的目光。
白天凡也无法直视那寸目光,只有幻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那,目视前方。
“何人?”辉夜道,口气如利器凿在冰块上,生硬又冰冷。
幻灭这才将目光望向他,又稍稍比他的视线低了些,行了个冰月国的礼,“回界主,在叶王是我王兄。”
辉夜嗯了一声,走上前来,“圣物?”
林灵儿立即取出链子给他,又说了未念澈的请求。
“他又回来了?”辉夜话语一顿,似乎不知此事。
未念澈飘出来,堆满笑容地与他打了个招呼。
辉夜淡淡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惊讶,“冥界竟无消息传出。”
林灵儿没敢说她曾见到被未念澈劈成两半的圣川,还有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的楼夙。
走神之际,辉夜已取出圣物,将链子归还。
“多谢界主!”未念澈大为开心,当即将链子佩戴到身上,也不知他如何办到,那链子竟也成了灵体的一部分了。
圣物归位,辉夜的口气总算好了些,关心起他们,“何故消失三年?”
林灵儿硬着头皮解释,他们为躲避二旗,从幻海回来。
“你们竟渡过了幻海?”辉夜道。
如此三年也不算晚了。
幻海有时间乱流,浮生道上不知年岁。
要走得磨蹭些,便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没收到朔夜传信?”辉夜峰回路转一问,“让你们取得圣物后,与冷夜的人汇合,一起回来。”
林灵儿从未听过这事,当即惊道:“最后一次收到信,是让我们去陵墓劫七夜。”
“对,当时我便觉得这计十分古怪,之前紫月将军分明让我们不要与他们正面冲突……”白天凡道。
辉夜打断道,“传讯符还在?”
林灵儿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找给他。
那日走得急,她还没来得及销毁,幸好没销毁。
辉夜端详了片刻,更疑惑了,即刻让人传召朔夜,又让他们详细说来事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朔夜一来对质,连她自己都懵了,她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这确实是她的传讯符,百思不得其解,又将传讯符上字迹仔细看了一遍,嘴唇瞬间失了血色。
林灵儿还是头一次见她惊慌失色。
朔夜大多时都如辉夜一般,镇定从容地令人发指。
“是,是十夜仿了我的字迹。”她的声音发着颤。
“二旗真狡猾!”林灵儿恨恨道,想起当时陷入结界,差点被十夜杀了,原来是中计。思至此,她又疑惑道,“即便字迹可以模仿,可这传讯符总不能作……伪吧?”
中间突然被未念澈轻咳打岔了下,她还是说完了。
辉夜问得比她还明了,“为何二旗有你的传讯符?”
这种特制的传讯符,不可能伪造,更不可能是偷窃去得,若非朔夜主动给别人,谁也别想拿到手。
朔夜眉头紧皱,蓦地跪在地上,“界主恕罪!是臣曾经一时糊涂,差些害了林姑娘等人性命!”
曾经……一时糊涂。
林灵儿没听明白。
辉夜却似乎明白了,“那时……你还未到三旗,罢了。”
看在没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上,降了她半职,并罚了她一年的俸禄。
圣物这事便算解决,幻灭也不多留,准备返回冰月国。
从这回去,最快也得四五日。
未念澈让黑凤凰陪同,路上好有照应。
白天凡也着急回千秋城,毕竟杳无音讯了三年,要让身边的人担心了。
至于林灵儿,辉夜要她多留几日。
***
正午刚过,日光照在北苍山顶上,虽带着一丝冬日的凉意,倒也不觉得冷,风吹来给人清清爽爽的感觉。
刚练完剑的秀夜,正满头大汗地坐在石凳上喝水。
雪缘坐在他身旁,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道,“慢些喝,不急。”
“唔?”秀夜蓦地回头,朝着冷溟峰的方向,望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云海处、天阶下走来一人影。
林灵儿三年不见秀夜,快要认不出他来。
秀夜不仅长高了许多,身型与脸型都发生了变化,如今五官有了模样,更像辉夜了。
只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遗传他阿娘,此时正好奇地望着她。
“秀夜不认识了?”雪缘道。
秀夜眨眨眼,半大的脸几乎要塞进杯子里,水已经喝到底了。
雪缘连忙拿过杯,与他道:“怎么就喝完了,快叫姐姐。”
“姐姐。”秀夜很安静很礼貌地叫了一声。
原先那熊地能上房掀瓦的孩子,突然变得这么斯文,让她好不适应,老半天才缓过神来,“秀夜长大了,懂事了,呵呵。”
这真是像极了辉夜,一声姐姐叫得面无表情,不冷不热,难道真不是辉夜小时候吗?
“啊,辰叔叔!”秀夜坐直了身,挥舞着手与过路的二人打招呼。
正是紫月辰与紫宁。
那二人见到他们,上来行礼,紫月辰刚从冷溟峰回来,得知林灵儿完成任务,他恭喜了一声。
雪缘向来不问政,与他们也只聊聊闲话,关心关心下紫月辰家的小女儿。
待他们离开后,秀夜还在热情挥手目送,至于紫宁……
嗯,秀夜似没看到人一样。
这心机,真是不减当年。
“原来紫月将军不仅都成家,连孩子都有了。”林灵儿方才听到他有个比秀夜还大的女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随即雪缘更爆料道,紫月辰的夫人正是朔夜,家中有一对女儿。
林灵儿啊了一声,好久好久没回过神来。
听闻朔夜生得一对双胞胎,在冷夜这个阳盛阴衰严重的血脉家族中,有一个女儿就十分稀奇了,能生一对真是空前绝后。
两女儿刚过完七岁的天妖变,姐姐随了娘,随冷夜其他宗嗣,出山历练去了,妹妹随了爹,留在二人身边。
“冷夜这么缺女子,怎么不两个一起归冷夜?”林灵儿道,“莫非是想给紫月氏留个继承人?”
雪缘也是如此猜想,秀夜却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话,“不对!”
他眉毛抬得老高。
“怎么不对?”林灵儿瞥了他一眼。秀夜脸蛋虽没以前那般肉滚滚的,但是瘦得恰到好处,双颊还是贴着两块肥肉,怎么瞧就是可爱,这孩子生得真是水灵。
“因为朔夜姨姨不让小静用妖气!”秀夜很认真地说道,“可是小静姐姐的妖气好漂亮啊,能变出好多彩色的图案给秀夜看,但有一次被朔夜姨姨发现了,她被打得好惨,哭得可伤心了。”
“还有这事都给你碰见了?”雪缘将信将疑。
“什么彩色图案?”林灵儿好奇道。
“唔,这样!”秀夜眼睛一亮,伸出手来,在手心凝了一团小火焰,那火焰又变成了一个苹果的形状,“这是小静姐姐教我的,可秀夜不能改变它的颜色,她可以!”
“好了。”雪缘摸了摸秀夜油光发亮的红发,“每一个人只能吸纳一种灵气,练出一种妖气,自然只能是一种颜色,你当然不能改变。”
“可是小静姐姐可以!”秀夜非常肯定地反驳道。
“不过也有特殊的,你看看十夜。”林灵儿歪头道,“他不也是冷夜变异的血统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雪缘看了看天色,让秀夜套上外衣,要准备去用膳了,“灵儿,一起吗?”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林灵儿笑道。
秀夜欢呼了一声,从石凳上蹦下来,拉住雪缘的手,火烧屁股似的跑。
“慢些……慢些……你这孩子就是心急。”雪缘无奈道。
林灵儿偷笑,吃饭乃人生大事,当然心急!
吃饭时,怀希方才出现。她看到林灵儿,仿佛见了鬼似的大叫了一声,“林姐姐你何时出现的!”
全苍雪山的人都知道她回来,也就只有这丫头,一贯的后知后觉。
美味可口的菜已摆满了桌,她们还在闲话,秀夜早就迫不及待地踩着椅子去抓鸡翅。
他最喜欢的蒜香鸡翅。
可他却没像三年前那样,自顾自地狼吞虎咽,他将第一只鸡翅给了雪缘,第二只给了怀希。
“哎哟喂,你又用手抓,可洗过了?我才不吃你拿过的呢!”怀希嫌弃地推开他伸来的小手。
那拿着鸡翅的小手停在了半空中,欲收不收,秀夜眼中顿时包了一把泪,噙在眼眶中,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水汪汪,惹人心疼。
怀希见不得他撒娇哭泣,立即抢过他手中的鸡翅,安慰了几声,“好秀夜,乖秀夜,姐姐吃了。”
秀夜破涕为笑,又分了林灵儿一只,这才坐下吃自己的。
没一会儿,那一盘鸡翅,只剩下一只了。
秀夜巴巴望了许久,拿不定主意。
“你要舍不得,就留给阿爹吧。”雪缘笑道。
“好!”秀夜用力点点头。
他刚坐回,突然又站了起来,伸手抓过鸡翅。
“不是说留给爹吗,你也反悔太快了吧!”怀希瞪眼道。
“阿爹来了!”秀夜高举着鸡翅,大步冲了出去,伴着那一声兴奋到极点而极尽讨好地一声“爹!——”
“咦?难得爹这么早?”怀希惊奇道。
雪缘唤来侍女,将菜拿去热一热,刚说完,就听到秀夜哇地一声哭在了外头。
三人一惊,同时回头,只见辉夜抱着哭成花猫的秀夜进来,同是一脸诧异。
“怎好端端地弄这么脏?”雪缘忙起身,用绣帕擦了擦秀夜的脸。
“方才他冲上来,自己摔在了地上。”辉夜被雪缘盯了一盯,立即显出很无辜的神情,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做。
“人家好心给你送鸡翅。”雪缘道。
“鸡翅!哇……!”秀夜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隔着怀中哭傻了的秀夜,辉夜与雪缘对视,双双耸了下肩。
林灵儿忍住没笑出声,而一旁的怀希笑得岔了气。
“不哭了。”辉夜腾出一只手整理秀夜黏在脸上的头发,在那满是泪痕的脸上亲了一口,“爹抱不动你了。”
说罢,便将他放下,牵着他的手走来,“可吃饱了?”
“没有。”秀夜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地回答。
“才吃一半呢。”雪缘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了就赶来,兴许还能吃上热菜。”辉夜拿起筷子道。
“这又何必,你若想用膳,随时让厨子烧两道。”雪缘笑道。
说是这么说,眼底浮起温柔的笑,她难道不知道辉夜这会儿跑来,还当真是为了吃剩菜剩饭不成?到底是为了多陪陪他们。
辉夜不语,目光柔和,似隐着一抹笑。秀夜兀自傻坐在那,偷偷回头瞄了几眼,还在心疼那鸡翅。
“吃饭。”辉夜抬手轻轻敲了下他的后脑瓜。
“估摸这孩子一晚上心情都不会好了。”雪缘无奈道。
“晚上?对了,今天可是上元节呢,我约了忆心看花灯,要不带上弟弟吧!”怀希蓦地望向辉夜,笑得十分灿烂,“爹,你今儿这么早回来,该不是也想陪娘去吧?”
秀夜一听出去玩,马上提起了精神,清澈的大眼睛巴巴地望向了辉夜,怀希也挑着眉毛望着辉夜。
林灵儿见他们都看辉夜,她也看了过去。
雪缘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没当真。
“你想去?”辉夜问她。
这一问,瞬间将希望点燃,怀希与秀夜两双灼灼目光唰地一下转向了雪缘,一脸殷切地期盼。
“我……”雪缘被这一问问得回不上话,大抵想说他难得早回,应当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可心中确实也有几分渴望,她也好久没离开过苍雪山了。
见她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模样,辉夜心中已然有数,“那就去吧。”
“好耶!”怀希与秀夜同是挥手欢呼。
林灵儿突然觉得自己吃得不是美食,而是狗粮。
这还不够,那两人美其名曰带娃去看花灯,结果到了帝都苍雪城,二人逍遥快活去了。
可怜林灵儿又成了看娃的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