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和议
祭礼的最后,就是各路将领进献花圈,带领着手下将士,向英烈们致敬。
弘扬爱国精神,是苏油一直在军队中狠抓的大事,西征动员令上,苏油第一次没有如其它帅臣那样,提到战后赏给的问题,可一样激励得新军将士们士气高昂。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宣示着新军和旧军的精神分野,新军,是为了民族,国家的利益而战,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战。
这样的精神,在这个肃穆的环境里,毫无疑问的,也是给赶来参加祭礼的旧军们,好好地上了一堂“武德教育课”。
祭礼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一身新军军服的幕府书办赶了过来,对苏油耳语了几句。
苏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舜举眼睛看着将士们去神位致敬,嘴里低声问道:“可是有军情?如关紧要,国公自管去料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苏油说道:“没什么紧要,梁屹多埋来了,先让沈括应付着。”
李舜举讶异道:“求和?”
苏油笑了:“他姓梁,就注定了不会是求和,也求不了和。”
李舜举抽了抽嘴角:“听闻他和你关系很不错?”
苏油想了想:“其实如果不是国事,生活里我一直是个与人为善的人……”
李舜举:“……”
与人为善是一种好品行,一个人如果性格正常,有爱心,收入高,生活水平低,家庭负担不重,那他有极大的可能成为一个与人为善的人。
苏油就是这样的人,你甚至都无法拿收买人心去污毁他,因为他的行为是通过皇家慈善基金操作的,每月的俸禄都会有一笔捐款,那是捐给皇家慈善基金总会的,从慈善总会成立那一天开始就这样了。
因此当沈括领着梁屹多埋来见他的时候,苏大善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梁兄,想不到一语成谶,我们以最不愿意相见的方式,再次相见了。”
梁屹多埋躬身行礼:“益西威舍,夏国尚有一战之力。”
苏油摇头:“这我相信,哪怕李继迁逃窜草泽,身边就剩下一个兄弟的时候,都尚有一战之力,何况现在?我是从来没有轻视过你们的战力的。”
梁屹多埋想不到苏油会这样说,一下子竟然语塞了。
苏油继续说道:“我记得曾在大相国寺中说过,我从不关扑,而且我也劝告过都管,不要将夏国的命运,寄托在一场场关扑之上。”
“今日不说国事,在这场残酷的大战中,能见到故人无恙,苏油也是欣喜万分,先进帐,我特意给梁兄准备了佳肴,我们便吃喝边聊。”
灵州有一种非常高级的碳,质地酥软,却固结成块;燃点很低,热值却很高,只用一张纸或一根火柴就能把它点燃。烧时像木炭一样,但非常耐烧,火炽且热量大,而且毫无烟气。
一大块炭烧完之后,仅剩下一点白白的灰迹。如果将燃着的炭埋在灰烬里,第二天拨开,仍旧火种通红。
因为这种炭状如砟片,故在当地名为砟子炭。
要知道含碳量这么高,挥发物这么少的煤炭,以往四通商号可是要废很大的劲,通过洗煤炼焦等一系列化工方法处理之后才能得到。
沈括说这种煤炭甚至可以直接加工成细颗粒,用于制作黑火药。
其实就是天然状态下的高无烟煤,到此,苏油终于完全解开了西夏青锋铁的全部秘密。
因此现在的大帐之中,温暖如春。
席间苏油频频劝酒,话里话外,就是提醒梁屹多埋,如果他愿意,就干脆留在河内不要回去了,由他在定然能保得老朋友周全,以梁屹多埋的级别,至少不会比夏国被俘投宋的枢密院都按官麻女阣多革得授的官职还低。
不过至少梁屹多埋还算是没有污烂到家,对苏油抛出的橄榄枝敬谢不敏,始终顾左右而言它。
苏油也不勉强,给梁屹多埋介绍一位官员:“这位的大名,想必梁兄早已闻名,不过却一定没有见过。”
“只身抗暴三十多年,富平侯之后,原天都招讨,现在是我大宋的富平侯,右武卫大将军,守灵州节度使李文钊。”
不过梁屹多埋却并不惊讶:“其实我与富平侯,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当年在横山,富平侯曾经联络骨溪蛮,意图刺杀于我,好在命不该绝,否则那一次,屹多埋必然无幸。”
李文钊淡然一笑:“家梁还好吧?他横插的那一杠子,的确是个意外。”
“不过其实那一次吧,真不是为了刺杀都管,我们贪图的是图干部的货品。你也知道,刚刚被总管荡涤了巢穴,那时候真是穷得,见到野兔子都恨不得是母的,带到山上留着产崽儿。”
苏油笑道:“真要是如此理论,那我们三人之间,这恩怨可就扯不清了。不过有一点,那就是大家做事情,都是为了各自的国家和团体,不是为了什么个人的私利得失。”
“因此当我们放下公务的时候,其实一样是可以做朋友的。来,侯爷,都管,饮胜!”
梁屹多埋赶紧端起酒杯,三人同饮了一杯。
到底是带着任务来的,梁屹多埋始终还保持着一份清醒:“国公,大宋对我西夏,到底是什么章程?”
苏油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说回了烦人的公务上……沈存中,你跟都管说说吧。”
沈括笑眯眯地说道:“都管,其实朝廷的意思,你们一开始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因此白白有了这场战事。”
梁屹多埋赶紧打岔:“之前的条款是什么?”
沈括说道:“之前,那就是梁氏撤帘,还政秉常啊。”
梁屹多埋正要说话,沈括抬手:“不过现在不同了。”
说完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这场战事,最初因夏国不顾尚在谈判当中,悍然攻击我关要造成的,责任完全在夏国一方。”
“此战动用了大宋四十万人,于今耗时三月,耗费了大宋无数的粮秣,银钱,军器。”
“按照四十万人,出征三月,月给三百钱统计,夏国应当赔偿大宋此次战争的军费,嗯,共计一千零八十万贯。”
“今后每拖延一日,夏国必须追加赔偿十二万贯。”
“这笔赔偿,夏国是拿不出来的,那就只能用贵国漠北之地,黑山威福军司,黑水镇燕军司来抵债。”
梁屹多埋不满道:“那大宋占去的河套,兰州,凉州,又如何说?!”
沈括说道:“都管要明白,那些地方,包括兴庆府,本来就是华夏故地,以前让你们暂居,是因为继迁、元昊之辈,还是大宋册封的节度使。”
“自从元昊做作文字,妄称皇帝之后,两国就陷入和长期战争,直到庆历和议后,西夏才向宋称臣,元昊取消帝号,接受宋的封号,称夏国主。”
“这,就是历史上大宋给予西夏最高的规格,藩属国主。”
“但是元昊以降,历代西夏国主,皆以皇帝自称,车帐,宫室,陵墓,皆为僭越,以往宋使入夏,仅止于韦州,就是夏国担心大宋发现真相。”
“所以,现在要得到和平,大宋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派遣使团,沿途考察,凡有一切僭越之处,尽皆删削,降到藩属国主的级别才行。”
梁屹多埋顿时大怒,起身指着沈括怒喝:“你们是要毁灭先王陵寝!这一点夏国君臣,决计不能同意!”
沈括冷冷地看着他:“天都山伪行宫,高广壮丽,非人臣可有,李太尉和苏节度已经一把火烧了,好像也没有问过你们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