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苍狼
之后李夔又筑殄羌、威羌等十余城,皆是横山地利的关键之处。
其后奉进筑图至阙下,因上五议,要求进取横山断敌右臂,参用唐汉实边转输之术,申命州郡广招置之法,为足食足兵之计。
同时要求西北诸军镇,要形成相依之势,沟通消息,遇敌相互救援。
这只是防守,对于如何进攻,李夔也有建议,诸路需“乘虚互出”,使夏人顾此失彼。
李夔将之称为“并兵之谋”,这个方略,与之后军机处的大拿们依靠沙盘推演出来的最佳方案,不谋而合。
可以说,吕惠卿策勋里边那个上柱国,基本上都是李夔帮他挣的。
不过他请吕惠卿转呈的奏章,朝中大佬们见到吕慧卿三个字,便嘲骂一声“福建子”,擦屎都嫌黑屁股,压根连看都没看。
元丰四年,苏油抵达陕西,经略六路,吕惠卿在朝中人人喊打,只有苏油对他还算公正,于是将李夔推荐给了苏油,说是人才难得,不用实在可惜。
苏油一看李夔的方略,当时就吓得脸色惨白,这尼玛,和朝廷最大的军事机密如出一辙,基本可以算作重大泄密事件。
天神爷呢,幸好西夏知机密事是咱巢大哥!
加上又是吕惠卿的推荐,苏油为了迷惑夏人,顺带奶李夔一个,赶紧将之丢得远远的,推荐他去了四通老根据地,上海松江,签书两浙路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不过面上苏油对李夔好像非常疏远,然而私底下对他非常看重。
没办法,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人物,就跟章楶一样,属于大宋的宝贝,那得当爷供着。
李夔也是聪明人,知道明面上不可与苏油过多的来往,因为他已经是贴死了吕惠卿标签的人,能得大佬如此看顾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不给苏油添一点麻烦,今后反而会好处多多。
元丰六年,苏油大败西夏,李夔在松江得知少保几乎完全复盘了自己的攻略,非常高兴,于是特意写信给苏油,一来祝贺苏油为大宋取得辉煌的胜利,而来显摆自己多了个小子。
叫李纲。
苏油收到信件之后再次凌乱,李……什么纲?为什么要叫李纲?
再一联想,另一个时空的名臣李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出生,而且李纲后来被尊称为梁溪先生,着有《梁溪先生文集》,而李夔的祖籍,正是无锡!
梁溪,水名,为流经无锡的一条重要河流,其源出于惠山,北接运河,南入太湖。
相传东汉时着名文人梁鸿偕其妻孟光曾隐居于此,故而得名。
太湖水利工程是苏油亲自主抓的,太湖周边的小河,苏油可熟悉得很。
苏油当时在宁夏那么忙,都赶紧抽空给李夔写信,有个问题啊李君,知道你的老家在无锡,不会是在梁溪边上吧?
李夔回信说是啊,听说当年明公治理太湖,还曾从我们村边路过呢。
苏油这下差不多有把握了,无锡人,元丰六年出生,祖籍梁溪,生于松江,文武双全的家学渊源和遗传,这尼玛……
于是再次回信,嗯,你这个儿子可要好好养,你要是太忙,我帮你养都可以。
我找邵伯温排过这小子的四柱,将来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出可将,入可相那种,万不敢随便。
这个老师的名分,我可就先占定了啊……
李夔收到信都傻了,这怎么回事?没听说少保信这一套啊?
当时李夔听过就算,估计苏油也是开玩笑。
少保何等人物,自家小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福分?
结果几年前司徒再次给他写了一封信。
两件事儿,第一件,朝廷将有意北事,吕惠卿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李兄你受他的牵累太久,以堂堂榜眼沦于下僚,这是对你的不公平。
现在朝廷要扶持鞑靼,我想来想去能成此大事儿还默默无闻的,就只有你,所以这趟差事,非你莫属。
事成之后,你就是我大宋的大功臣,当年王子纯以靖边之功开府建牙,位至枢相,这条路,你也完全可以走。
第二件,你家小子七岁了吧?还是八岁?听说聪明伶俐得紧。
当年已经说好的,我要当他老师,虽然现在还不能带在身边教导,但是已经在京中给他做好了安排。
文科老师就是你的同年,大三元晁补之,理科则我的妹婿,提举理工学院陈昭明,至于武学,那就我家夫人亲授。
等孩子十岁后,我就命人将之接到京城培养,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这两件事儿,李兄你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呀考虑,李夔信都没看到末尾,就已经下了决定。
……
在车城中揣着袖子视察,李夔的思绪早已飞到南方千里,自家儿子,如今已经在仙卿身边了吧?
“师爷!”一声亲切的称呼唤醒了李夔:“给,你的饼!”
李夔从袖中抽出手来,接过大饼:“芒哈,大家都分了饼了?”
“都分了,师爷你是最后一个。”给李夔大饼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鞑靼少年。
李夔将饼撕下一条来放进嘴里,嘟囔道:“陪我走走。”
“诶!”芒哈觉得很光荣,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师爷,我有刀了!”
李夔看了一眼芒哈腰间:“你违反军纪了?说了不得轻易出阵,搜捡辽人兵器,提防有诈。”
“是门都大叔给我的!”芒哈很得意:“大叔说今天过后,我就是草原上的汉子了!”
“汉子什么汉子!”李夔骂了一声,又道:“芒哈,你怕不怕?”
芒哈说道:“以前怕,现在不怕了,谁再敢拿鞭子抽我,我就射死他!原来辽狗也怕箭,哪怕是黑甲的辽狗,也怕!”
李夔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买到白鞑来的,做了驱口,不恨我吧?”
“怎么会?!”芒哈赶紧说道:“我是师爷花了半石粮买来的,门都大叔说我长得高,要不是有师爷买我,我们部落高过车轮的男人,全都已经见了长生天了。”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二十天,我差不多吧半石粮都吃回来了,不亏!”
李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今车城中的数万人,基本都是他替白鞑买来做奴隶的其他部落俘虏,他以为奴隶们只是为了活命才在他的指挥下和辽人相抗,却从来没有指望过,奴隶们居然会对他感恩。
半石粮一个娃子,五石粮一个汉子,这事情要放在大宋,跑不掉一个绞字,放在草原上,特么竟然成了行善积德!
李夔不禁环顾了一周,无数刚脱离奴隶身份的鞑靼人,正在围着煤炉烤火取暖吃东西,他们的弓矢、刀剑,都放在离自己最顺手的地方。
李夔叹了一口气,堂堂大宋榜眼,都不禁吐出一句脏话:“这直娘贼的,什么世道啊……”
次日清晨,辽人对车城发起猛烈的进攻,此次进攻持久而猛烈,哪怕是李夔,也几次遭遇危机。
三日之内,车阵被突破几处,全赖鞑靼汉子们舍生忘死的抵抗,才将局面重新掰了回来。
车阵毕竟不是城池,李夔也毕竟不是神仙,六万新解放的奴隶对阵十万辽国铁林,能够相抗二十日,几乎已经是极限。
然而耶律洪基也到了极限,三日后的早上,鞑靼人突然欢呼起来,辽人,连夜撤退了!
此战部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六万乌合之众,即便有厢车保护,指挥得当,也损失了六千多人。
还有外围的游骑十三部,损失也在两千上下。
然而车阵中的鞑靼人依旧在欢呼,因为他们,自由了!
李夔不知道的是,在这些鞑靼人的心里,他才是他们的救星。
成军之前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在一个汉人的指挥下,抗住辽人精锐二十多天的狂攻。
然而他们不但坚守了二十多天,还杀伤了辽军万余!
山头上再次竖起了红色的大旗,那是招呼远处游击的乌古和敌烈部前来会合的信号。
不过从昨天起,李夔就再也没有见到芒哈。
如今有了空闲,李夔才想起这事儿。
然而门都说,芒哈已经蒙长生天的宠诏,去见他天上的父母了。
李夔很后悔几天前没有让芒哈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对这些拥戴他,感激他的鞑靼人,竟然也有了一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