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灭亡的那一年,我母妃生下我没有多久,就死了。”
“殷无疏。”
苍舒韵原本是在推理三大家族的兴衰的。
帝王被拥上位,又忌惮那些有能力推他上位的家族。
先是权威最盛的花家谋逆,被诛九族;没几年,影大将军及其宗室为将者皆战死沙场;现在又到了莫家弑君。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殷君好像一上位,就谋划着处置三大家族了。
没想到在推理过程中,还能理出一件陈年旧事。
殷无疏的母亲,有可能是花氏女子,虽不知因何而死,但绝对跟花家被灭门有关系。
“如果我的母妃是花家的女子,那有些事情就能说得清了。”
为什么他的母妃生下他之后不久就死了,为什么殷君从不让人提起他的母妃,还编造了一个醉酒临幸无名无姓宫女的故事。
“舒韵,我想要一个答案。”
“殷君的营帐就在那里,殷无疏,你想要一个答案,何须那一个头筹。”
他想问,随时都可以的,只是他似乎有些逃避。
“你要去吗?”
“去吧。”
殷无疏望了一眼对面的营帐,终于还迈步了。
“舒韵,你回去等我。”
“行。”
苍舒韵见殷无疏进了殷君的营帐,就转身离开。
“你找朕什么事?”
殷君的神情很平和,没有在宴上诘问莫丞相时那般威严。
“父皇,儿臣想问您一件事情,还请父皇如实告诉儿臣。”
殷君盯了殷无疏的脸很久,营帐中此刻就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他好像好久没有与这个儿子这样近距离的待在一起了,也没好好的看过这个儿子的脸。
“你问吧。”
殷君端了一杯茶。
“儿臣的母妃究竟姓甚名谁?”
殷无疏是一点弯都不想拐。
殷君递到唇边的茶杯正正停在那里,他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
“一个宫女,名字,朕已经忘记了。”
殷君手中的茶杯离了唇边,被他握在水里。
“父皇近来常去月宫,却说忘了那月宫主人的名字,父皇又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呢。”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砰!”
殷君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杯中洒出的茶水溅在桌上,也溅了几滴在他脸上,但他浑然不在意。
“你派人监视朕。”
殷无疏没有否认。
“你长本事了,殷无疏,你这么说,就不怕朕降罪于你吗。”
还有,让他知道宫中有奸细,就不怕他勃然大怒,让宫中血流成河吗?
“父皇是人君,想必清楚自己的身边有几个人是足以完全信任的。”
殷君多疑,在宫里,他只相信高赐还有掌握在他手里的暗卫。其余的人在殷君眼里,等同于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处理。不信,也不过分亲近。
“父皇,儿臣的母妃是谁?”
“一个宫女,至于名字,也值得朕费心惦念吗?”
殷君还是这个答案。
“父皇不说,这就很没意思了。”
“无疏,你跟朕很像。”都是心思重的人。
“在父皇的眼里,谁跟您不像?”
心思重的人,看谁都觉得人家心怀不轨,心机深重,殷君连儿子都不信。
“你跟朕最像。”
殷君的眼眸中变得幽远,像是黑不见底的漩涡。
“不是,儿臣应该是跟儿臣的母妃最像。”
殷君倏地看向殷无疏,眼神像刀子一样。
“胡言乱语。”
殷无疏根本就没见过他的母妃,他如何会知道他跟谁更像。
“父皇,你急了。”
殷无疏走到殷君的跟前,他站着,殷君坐着,殷君的气势也依然具有压迫力。
“朕没有。”
殷无疏后退一步,侧身,不再试图在殷君的眼中寻找答案。
殷君久居高位,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他若真想掩盖某些事情,又怎会叫他看出破绽来。与其这样试探,倒不如索性捅破了这层蒙着的纸。
“父皇,儿臣的母妃是花家女吧,她姓花,是也不是?”
“不是。”殷君斩钉截铁。
“是。”殷无疏肯定道。
“你母妃跟花家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一个低贱的小宫女,如何能与花家女相提并论?”
“低贱?原来母妃在父皇的心里是这样的,曾经高贵的花家女原来竟是个低贱的小宫女吗?”
殷无疏记得,花家谋逆案中,花家满门悉数被判了斩首,无一生还。那么,入了宫的花家女,是怎么死的呢?
“父皇,是你杀了我的母妃。”
“不是朕。”殷君下意识的解释。
“父皇这是承认了我母妃是花家女。”
殷君一时不察,竟被殷无疏给绕进去了,他有些懊恼。
“你母妃是自己求死的,跟朕没关系,朕也没想杀她。”
殷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和悔,转瞬即逝。
“花家都完了,她还能活吗?”
花家举全族之力,推殷君上位,结果新君上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置了花家满门。作为花家女,他的母妃又如何能继续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她就是死,也是殷君亲自逼死的。
“朕说过朕保他安然无恙的活着,是她自己想不开。无疏,你今日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朕也算是给你答案了,现在,你退下。”
殷君的语气中带着命令。
殷君从没主动向谁提起过当年的事情,他把所有的细节都抹去了,并且让当年知道此事的人彻底的闭上了嘴巴。
然后,他编造了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谎言,瞒过了后来的很多人,也瞒过了殷无疏。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开始找寻当初事情的真相,一来二去的,还真让他找出了些端倪。
殷无疏来问起他的母妃的时候,殷君还挺稳的。殷无疏质问他的母妃是不是花家女时,殷君的心是有些慌的,他的手确实不干净。殷无疏走了,殷君的心又静了下来。
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今日,他是有些失了分寸了。
殷无疏沉沉的看了殷君好一会儿,躬身退下,身后,同样有一双深沉沉的眼眸注视着他的背影。
“可真像啊。”
殷君轻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