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朕跟你说过,原本这后位该是你母妃的。”
如果殷无疏的母妃是皇后,那他就是嫡长子,独一无二的嫡子,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事实是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庶子,为人所欺辱嘲笑。
“父皇跟儿臣就不要绕弯子了吧,父皇到底意欲何为,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殷君沉默了一瞬,看着殷无疏道:“朕立你为太子,前提是你杀了安是之。”
殷无疏倏地抬眼看殷君,坚决地说:“这不可能。”
“你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不要这雪国江山,也不愿杀了安是之?”
殷无疏垂着眼,低低的笑,“父皇忘性太大,儿臣曾经就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了。”
景国死士刺杀殷无离一案中牵连了苍舒韵,那一次,殷君给了他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殷无疏就已经做过一次决定了。
“父皇,儿臣选他活。”
“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是你不要这太子之位,安是之朕都是要杀的。”
殷无疏屈膝,直直的跪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无疏伏首,双手恭敬的呈上免死金牌,“父皇,东西还你,换你饶他一命。”
殷君拿起那张免死金牌,此前,他的其中一个儿子也拿了一张免死金牌求他饶命,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答应了,但是他想要杀的人依然死了。
“无疏啊,你太天真了。”
殷无疏又何尝不知道,所谓的金口玉言,在殷这里,就是一个笑话。
“这次,朕对你,金口玉言,绝不出尔反尔。可是无疏,免死金牌你只有一张,然而要杀他的人不止朕一个。
一张免死金牌不够,要杀他的人有那么多呢,你用一张免死金牌,就想让他活着吗?朕答应,别的人可不会答应的,你没有多余的免死金牌让朕饶他了吧。”
“儿臣不太懂。”
殷君轻笑一声,像是在看一个不成熟的幼稚小孩。
“你当然不懂。”殷君亲手扶起殷无疏,“朕给你一个时辰的世间考虑,一个时辰后,朕会下旨,诸王爷中,谁杀了安是之,谁就是这雪国的储君。
他日朕西去,就是这雪国的君王。无疏,与全雪国为敌,你护不住他的。”
殷无疏抬眼看殷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悲哀,“父皇,你好狠的心啊。”
殷君放手,背过身去,“朕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那就只能是朕推你一把了。”
“父皇给的机会,无论怎么选,都是绝路,父皇这是要逼死儿臣。当初,儿臣的母妃便是这么死在父皇手里的吧。”
“无疏,计时开始了。”
殷无疏缓缓的退了两步,转身夺门而出,一路奔跑着出了宫门,再到隽王府。
他出宫门的时候,这天也不知是怎的,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等他到了隽王府时,天已经彻底的暗下来了,大雨倾盆而下。殷无疏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滴滴嗒嗒的淌着水。
“砰”地一声,殷无疏没控制住力道,撞开了房门,那门吱嘎吱嘎的响,终于不堪重负砸在地上。
殷无疏根本无暇顾及,从宫中到隽王府,用上轻功,他也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殷无疏,你回来啦。”
灯下人抬头看来,眉眼舒朗温柔。
屋中灯火缱绻,这场景是殷无疏熟悉的样子,他们曾在无数个这样的夜里缠绵。
只是那些夜里没有瓢泼大雨,没有电闪雷鸣。
苍舒韵如乳燕投林般投入殷无疏的怀抱,他甚至没去在意殷无疏身上还湿着,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张开手臂拥住了他。
寒光一闪,殷无疏手中出现一把匕首横在苍舒韵的脖颈上。
窗外雨打在枝叶上,无情冷漠。屋中好似也随着失去了所有的温情,变得有些冷。
“舒韵,殷君说,只要我杀了你,就立我为太子,让我做雪国的皇帝。”
朦胧灯影下,苍舒韵看不分明殷无疏眼神中的神情,只看到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滚落。
“殷无疏,你全身都湿了,先去换件衣裳吧,会着凉的。”
苍舒韵很镇定,出乎意料的镇定,他一点儿也不怕,还很平静的提醒殷无疏换身衣裳。
殷无疏把匕首逼近了一寸,死死的抵着苍舒韵如润玉一样修长娇嫩的脖颈,只要他再多用一分力,就可以划破苍舒韵的皮肤,划破他的喉咙。
“舒韵,我要你的命,助我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这是最简捷的路,你一个人的血,总好过用千万人的血和白骨铺就的阶梯。”
苍舒韵就站在殷无疏的面前,定定的看着殷无疏良久,他伸手,捧着殷无疏的脸庞。
“别动。”殷无疏警告道。
苍舒韵的手一滞,叹息着放下了手。
他低着头,轻声的问:“殷无疏,你舍得我死吗?”
“舍得。”
殷无疏抿着唇说了一声。
“舍得?”
苍舒韵低笑着,“你若当真舍得,我这条命你就拿去好了,能帮上你,也是我情愿。”
苍舒韵低垂着眼帘,叫人看不出他那浅棕色的眼眸中的情绪。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动心的人早已不是殷无疏一个人了。
苍舒韵的手指在殷无疏心口一点,慢慢往上,微垫脚双手攀上殷无疏的脖子,环抱着殷无疏,低头在他唇上轻落下一吻。
殷无疏不妨他会来这么一出,急急忙忙的收回匕首,生怕伤到他一点。
苍舒韵直笑,笑得胸腔起伏,“殷无疏,你舍不得我死。”
殷无疏幽幽的看着苍舒韵,这人抱着他的脖子,紧紧的不松手,暧昧的贴到他的耳边,用这样轻柔蛊惑人心的嗓音跟他说话。
他是战胜的将军,所以能志得意满的站在高处,笑着丢盔弃甲的自己。
苍舒韵说得对,他根本舍不得伤他分毫。
殷无疏按着苍舒韵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他把匕首放起来,牵着苍舒韵的手就走。
“我带你走,我们连夜离开昱京。”
“殷无疏,你何必。”
这一走,就是与整个雪国为敌。
苍舒韵当然没有自我牺牲的美德,他愿意把脖颈伸到殷无疏的匕首下,就是因为他确信,殷无疏不会伤害他,哪怕是分毫。
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不需要去赌,就已经赢得了所有,因为他所有的偏爱都在你身上了。
“舒韵,你值得。”
这就是殷无疏的偏爱了,也是苍舒韵最想听到的情话。
他就想在这样危难的时候,有个人愿意不顾一切的陪着他一起走,哪怕是彻底斩断了自己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