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卿一直都知道苍舒韵是个聪明人,但他接近苍舒韵起,苍舒韵一直待他以真诚。
这倒让他不懂了,明明苍舒韵身边的人个个都在防他,殷无疏是,影寒寻是,花倾落也是。
“因为你跟瑾瑜一样,同样的说是我以前的下属,同样的喊我殿下,瑾瑜赤子之心,我以为你也是一样的。没想到,竟是我错付了。”
“各为其主罢了。”宫卿扔了手中的剑,“你曾救过我一次,今日我不动手,至于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全看你的造化,就当是我报了你那救命之恩了。”
宫卿转身,足尖点地,凌空而去,殷无虞紧随其后,他转眼看瑾瑜。
“如果有缘,我们会在澜京再聚,到时候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瑾瑜,你若清楚其中利害,就该早早做抉择,我在澜京等你。”
瑾瑜脸色发白,倏地看着苍舒韵。
苍舒韵没看他,在宫卿离开的刹那,殷无疏就如离弦的羽箭冲到前方,手起剑落杀了前面挡着的人,挟持了安歧。
苍舒韵迅速跟上,殷无疏将安歧推到苍舒韵手里,持剑站在苍舒韵面前,一气呵成,默契十足。
桑落剑横在安岐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线。
“贤侄,有话好说嘛,别动手动剑的。”
苍舒韵一手掐着安歧的后脖子,剑上的力道也不减分毫,“是你先动的。”
“是叔叔错了,叔叔听信于小人谗言,一时糊涂。”安歧有些讨好。
“我管你是不是一时糊涂。”
景国雪国打到今天,不相上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先前这座城的守将并不是永兴王安歧。
安歧是最近几日刚到的,他的目的已经很明了了,就是要将苍舒韵阻拦在这景国边界。
苍舒韵当然不会让他如了愿,“你知道吗,安凌只有一口气了,他在强撑着等我回去继位呢,你竟敢在这个关头阻我,你说你是不是在找死?”
“你身份有疑,景国的江山轮不到你来坐。”
“那又如何?”
“舒韵,杀了他。”
影寒寻和瑾瑜已经到了苍舒韵身边,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安歧受痛,挑衅似的抬眼看苍舒韵,“你逃不掉的。”
“是么?”苍舒韵拿出景国双生花玉玺,高举,“孤乃景国新君,谁敢阻拦,下场如是。”
桑落剑微动,就划破了安歧的脖子。
安歧捂着脖子,瞳孔睁大,不可置信的瞪视着苍舒韵,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也还是勉强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怎会……有这个……”
手持双生花玉玺即为新君,这在雪国不太管用,在景国却是不容置疑。
众人皆跪。
“孤要走,谁敢拦!”
苍舒韵先杀了永兴王安歧震慑,让他们心生惧意,又拿出双生花玉玺,让他们心生敬畏,如此双管齐下,在场的无人敢再多话。
“恭送君上。”
苍舒韵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垂眼看跪了一地的人,一语不发,策马扬长而去,殷无疏三人紧跟在他左右。
三天,凭着双生花玉玺,以及斩杀永兴王安歧一事,再加上澜京中的安凌仿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亲自下令,传达景国各个城池:不得阻拦景国新君回国,违令者以谋逆弑君罪论处,诛九族。
因此,苍舒韵一行人一路行来,无一人敢拦。
苍舒韵畅通无阻的抵达了澜京,他片刻不停,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澜京与昱京有什么不同,立即就进宫面见安凌。
景宫殷无疏与其他人进不来,只能暂时留在宫外等苍舒韵。
“你回来了啊。”
苍舒韵看着躺在床榻上,鬓发尽白的老人,一张瘦削的面孔上满是皱纹与沧桑,灰暗的脸上透着些死气,眼中混浊无神。
安凌已经很老了,半年多以来,他卧病在床,已失了威严。此刻的他,不过是个面对死神的寻常老人。
苍舒韵坐在他的床畔,他在这里的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这是他们此生第一次见面,他连一声父皇都叫不出口。
“你还是怪朕的,对吗?你怪朕当年把你送到雪国去,让你受尽了三年多的凌辱,吃了三年多的苦,我后来其实已经很后悔了。”
安凌的语气很慢很慢。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便也无话可说。”
苍舒韵的眼无神的盯着虚空之处,殿中点着的龙涎香入了鼻孔,他闻到的也是一股子死气,他该怎么跟安凌说呢。
安凌快死了,据说人死后,什么都会知道的。
安是之死了没?
他现在身在何处?
安凌还会再见到安是之吗?
苍舒韵不知道,至少现在他觉得怪与不怪这样的话不应该从他口中说出来。
“你该怪朕的。”安凌盯着苍舒韵,他说,“你该怪我的,我很爱你的母妃,更爱我和你母妃的孩子。安氏历代遵循着祖宗留下的规矩,双生子留一个杀一个。
我曾动过心思破了这规矩,可我最终还是抵不过朝臣的侵压,下令处死了我和你母妃的第二个孩子。”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苍舒韵抿着唇,手指无处安放的摩挲着。
“我……”
安凌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弥留之际,他见到了他这一生中最愧疚的孩子,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此生我欠你良多,最后我能做的,也是多补偿你一点点了。”
苍舒韵又无话了,安凌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不出没关系的话出来。
“宫中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什么?”
“登基大典。”
苍舒韵微讶。
安凌笑了,他像个寻常的父亲一样,看着自己的孩子慈祥的笑。
“我的时日所剩无多了,让纤凝启程去雪国的时候,我就在着手准备你的登基典礼了。
我知道的,你能平安回到我的身边来。孩子,去吧,我亲眼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有宫侍来指引苍舒韵去沐浴更衣。
苍舒韵起身,安凌突然拽住了他的手,“你能否……能否叫我一声父皇。”